當日早些時候,酒肆後院的地窖內。
「奈芙洛姆與艾格斯緹娜……你確定這是真的嗎?」
「當然啦,少爺。」克萊爾夫人笑瞇瞇地點瞭點頭,「這是外地的眼線才傳來的新消息:他目擊到瞭兩位庫雷尼亞傢的亞神正在向北趕路,目的地似乎是羊首湖——也就是鏡湖,佈瑞斯特傢族的中央領地。自由與徙鳥之神艾格斯緹娜的能力有多顯眼您也清楚,可探子所見到的這兩位亞神隻是在掩蓋行蹤隱秘出行。也就是說,這是一次秘密行動。」
「庫雷尼亞的亞神去拜訪佈瑞斯特傢族……會是為瞭什麼呢?總不可能是上門締結神婚吧。」伊比斯隨口胡謅瞭一句,頭腦卻瘋狂運轉瞭起來,「這兩位都是年輕的新生代亞神……就算庫雷尼亞本傢用什麼辦法知道瞭聖都最近的變故,既然前去的不是穩重的老人,那就不太可能是為瞭結盟對抗阿紮爾傢族……」
但這也說不準。謀劃最忌諱在信息不足時下達什麼定論,可現在的自己要離開聖都去追蹤這條線索也不現實——各個地區都有獨立運作的探子們,想必潛伏在佈瑞斯特主傢中的間諜不久之後就能把詳細情報送給老姐,實在沒必要讓自己親自出馬。
「把這消息用信鴿告訴老姐,我們管好聖都的事就行瞭。」伊比斯搖瞭搖頭,「還是回到商會的事宜上來——基本的準備工作差不多都已經完成瞭,願意參與的商人們也登記好瞭名單。之後,剩下的就是想個商會名之類的小事情瞭。」
雖然出門之前和妮芙絲說瞭今日事務繁忙,與克萊爾夫人接頭以後才發現,盡職盡責的德雷克分憂瞭不少——真正的難啃的制定規章之類的工作已經完成,自已也可以開始下一步,用商會的名頭去拜訪現狀窘迫的各個傢族尋求贊助瞭。
「商會名啊……」克萊爾夫人若有所思地摸著肩頭的發辮,「紅珊瑚商會……怎麼樣呢?綠藤商會是大小姐用綠藤堡的名字命名的,雖然新商會背後沒有那麼大的勢力,用紅綠的對比也能顯現出與綠藤商會對抗的決心,如何?」
「不錯啊,席拉表姐。」伊比斯不禁撫掌贊嘆,「紅珊瑚,有瞭這名字,對綠藤商會一傢獨大不滿的人們就會考慮來加入我們瞭。」
克萊爾夫人嘆瞭口氣。
「是侄孫女,少爺。」
「是是是,表姐。」伊比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既然從外表上看我隻比你年輕一點,那還是這麼喊更舒服。侄孫女這種話,等我老得走不動路瞭再說吧。」
明明是沉重的壽命話題,身為短命種的青年看起來倒是一點都沒有在意。略顯哀愁地看瞭一眼少爺之後,克萊爾夫人默默地整理好瞭桌子,舉著蠟燭走在前頭離開瞭地窖。作為探子的私密會面已經結束,之後就該以酒肆老板娘的身份開門營業瞭。
「少爺,您下午有什麼打算呢?」
「嗯……沒想好。」落後半個身位的伊比斯誠實地作答,「或許會去街上逛逛,或許會去收拾一下新入手的莊園,在這裡坐著聊會天也不錯……總之,太陽落山前是不回去瞭。」
兩人來到前廳,冷清的酒肆內沒什麼客人。於是伊比斯自然地落座下來,伸手打瞭個響指。
「給我來一杯綠茶。」
「哪有人會在賣酒的地方隻點綠茶啊……」克萊爾夫人一邊吐槽著,一邊為伊比斯泡好瞭飲料,「給,熱乎的新茶。」
她也知道這個少爺的習性。雖然他的酒量不差,可對這種飲品並不喜愛,說是不願意在沒必要的時候攝入能讓自己失控的東西。也因此,在酒肆裡準備茶葉也是她的習慣瞭。
「嗯,多謝。」伊比斯抿瞭一口,環顧瞭一圈,「說起來……小盧修斯還在傢裡對吧?你還不準備把他放出來嗎?這個年紀的孩子最為好動,不能總把他悶在傢裡啊。」
面帶愁容的精靈美婦搖瞭搖頭。
「就是以孩子的要求來看,他也調皮得過頭瞭。上次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被他給推到井裡去的那個男孩就要被淹死瞭——我沒法離開酒肆,就算把他帶出來也看不住,還是鎖在傢裡比較好。」
對於一個單身母親而言,照看孩子和專註事業之間是很難平衡的。她之前還會把兒子一起帶到酒肆裡來,可是發現那對盧修斯的成長有害無利之後,就隻好選擇把他鎖在傢裡讓保姆照顧瞭。
「是啊,不管怎麼說他的行為也太過分瞭。但是啊,哪怕衣食不愁,缺乏母親的管教隻會讓他更往歪路上走——」伊比斯嘆瞭口氣,「最根本的解決方法還是親人的矯正引導。如果他能有個新爸爸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克萊爾夫人苦笑瞭一下,「誰會看得上我這種寡婦呢?」她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再說,我也不方便改嫁啊……」
「不用顧慮,我姐能為你推薦可靠的人選。她肯定認識合適的好男人,不會對你的工作產生困擾。」三言兩語解決瞭她最大的顧慮之後,伊比斯的語氣也變得輕松瞭,「再說,寡婦又怎麼瞭?難道寡婦就沒人要瞭嗎?」
「您別說笑瞭——我已經沒那麼年輕,胸部也因為哺乳而下垂瞭。男人們肯定更喜歡花兒一樣的小姑娘,沒人會向快要枯萎的老太婆投來視線啊。」
「哪有的事!什麼枯萎,這不正是最韻味的年紀麼!再說瞭,那也不叫下垂——這麼漂亮的上翹奶可不常見!」
「您真是說笑瞭……」
盡管是性騷擾一般的發言,克萊爾夫人也沒有什麼被冒犯的反應,隻是笑著搖瞭搖頭。她雖然是良傢女的正經性格,成為人婦之後對這種帶著下流意味的話題也有瞭免疫力。
「這可不是過譽啊。」確認沒有第三者的店內是安全的說話場所,伊比斯也稍稍湊近瞭些,「表姐,其實你真不用擔心自己的長相。雖然不像老姐那樣美得傾城傾國,比那些庸脂俗粉都可要強得多瞭。」
「少爺……您嘴巴還真是甜呢。」精靈美婦抿住瞭紅唇,眨動的媚眼滿是風情,「那麼——後面的那半句話也是真的嗎?少爺,該不會你在我沒註意到的時候偷看過我換衣服吧。」
她壓低瞭聲音,臉頰也湊近瞭過來,完全是一副想要求證的好奇樣子。雖然隱隱感覺氣氛產生瞭偏離,搭訕過許多女人的伊比斯還是按照經驗順著話題繼續向下說去。
「隻是我見得多瞭,隔著衣服都能看得清楚。表姐,你的美乳飽滿極瞭,所以才會像果子一樣沉甸甸地垂下來,可不是什麼喂奶的後遺。」
「我不信~ 你要是弄錯瞭怎麼辦?不摸一摸確認一下嗎?」
誰會拒絕這樣香艷的揉奶請求呢?隻是這實在太不符合表姐的性格瞭。青年看著微微拉開前襟的美婦那微醺的面容,打定主意伸出瞭手——哪怕那是馬上就會被打斷的玩笑話,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他預估的展開是自己緩慢伸出的手掌會被握住,卻沒想到真的毫無阻攔地深入瞭那深邃的襟口之中。滑嫩豐盈的乳脂入手的瞬間,伊比斯露出瞭不敢置信的神色——毫無松弛感的皮膚緊致細膩,簡直不像是生過孩子的乳房!他又將手向溝壑中深入瞭些,顛瞭顛乳房的重量與形狀——和判斷的一樣,因為沉重而垂下的美乳卻在前端向上翹起,除瞭有些外擴以外,形狀簡直完美。
「嗯~ 怎麼樣?」
「非常棒!這乳型太美瞭,豐盈而充滿活力,和那些年輕姑娘的相比也毫不遜色呢!」
「是嗎?」克萊爾夫人咬住下唇,微妙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那就可以停下來瞭吧,少爺。」
伊比斯沒有絲毫猶豫,識趣地抽回瞭手。重新合攏衣襟整理好著裝的美婦看起來沒有要算賬的意思,隻是笑吟吟地作出瞭解釋。
「您總是說身邊那個貧乳女奴沒法滿足您的欲求——現在應該好多瞭吧。僅此一次,之後就沒有這樣的福利瞭。」
是這樣的原因嗎?
伊比斯能夠確信,自己剛剛的揉奶動作可是讓表姐露出瞭相當受用的表情——生性端莊的她肯定沒有在喪夫的十多年間找過第二個男人,有性欲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她肯定在下意識裡尋求著肉體上的慰藉,因此一直以來的正經形象出現瞭松動,借故允許自己撫摸瞭乳房。
但是,以她的性格,肯定會拒絕和自己發生肉體上的糾纏。到底是大膽地嘗試更進一步,還是到此為止、不試圖破壞與表姐一直以來共事培養出的默契氛圍呢?
「可是,我還沒摸夠呢……」
「乖啦,少爺——您就算再怎麼撒嬌都沒用的,不行就是不行。」
於是,第一個選項就毫不留情地被堵死瞭。
「我剛剛……應該是有點醉瞭呢——可能是這裡的酒氣太重的緣故。得喝點茶解一下酒。」
就像之前的親密接觸是幻覺一般,神色平和的克萊爾夫人又為自己泡瞭杯茶。無言下來的兩人靜坐著對飲,氣氛簡直像是找不到話題的相親男女一般尷尬。
她在為自己的沖動而後悔嗎?伊比斯沒法聽見對面的心聲,但他確實有個相關的能力,能夠模模糊糊感覺到眼前之人的情緒。隨著靈視悄然啟動,代表著靈魂的光團取代景物填充瞭視界——此刻的表姐似乎並沒有任何氣惱之情,僅僅隻是有些害羞和自責而已。
席拉表姐是個外柔內剛的堅強女性,既然說瞭到此為止,剛才的事故就隻能是鬼迷心竅的小錯誤瞭。說到底,共事的幾年間自己也沒把表姐當成可以一親芳澤的美女來看待,說什麼想要占有她更是無稽之談,之前伸手揉乳的行為也實在是不恰當……忘瞭這件事吧。比表姐更漂亮且容易得手的女人到處都有,還是平時默契的合作氛圍最為珍貴。
於是,平和的聊天重新開始瞭。對坐著飲茶的二人像是無事發生一般融洽的聊著天,活像是熟識的朋友在消磨時光——直到,有個氣喘籲籲的傢夥跌跌撞撞地闖入瞭酒肆。***********************************
疾步穿行於人流熙攘的街道,快步行走著的伊比斯此刻心中滿是疑慮。
根據報信的夥計所說,外環德雷克的賭場突然來瞭一位不速之客——火與熔爐之神奧莉薇爾。她一到場就顯示出瞭咄咄逼人的態度,顯然是來上門找茬的。盡管德雷克已經在拼命應付瞭,可還是快要支撐不住,因此才派人來求援。
盡管從職位上看這位亞神與賭場這地方格格不入,也想不出她會有什麼樣的利害關系,但有一點是伊比斯早就已經知道瞭的——自己的這個老師性格與其他亞神都要不同,作為獨來獨往的中立者,她並不為派系的利益行動,而是經常會去…管閑事。雖然正義的神職已被其他亞神占有,可她偏偏對懲惡揚善之事樂此不疲,因此在上層人士中有著古怪的名聲。
這樣的老師會特地前往藏污納垢的外環賭場,其意圖怎麼想都不可能友善。既然這處賭場沒有可以借助的背景,能夠出場平息事端的也隻有神秘的「查爾斯先生」瞭。
頭疼啊。
伊比斯嘆瞭口氣。他沒有十足的應對把握,但賭場的收益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沉思之時,他突然發覺人群中有誰在盯著自己。
「嘖。」
並沒有停下腳步,青年用餘光就確認瞭視線的來源——是那個有著艷麗藍發的脫逃獵物,梅奈麗莎。她還是那副裹得異常嚴實的少婦裝扮,厚厚的面紗完全遮蓋瞭面容。此刻,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瞭過來,仿佛能夠洞見變換瞭的偽裝……應該是錯覺吧,自己的變裝術是連老姐都能瞞過去的神技,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就被揭穿。應當是自己急促的腳步在人群中太過顯眼,所以引起瞭過路的梅奈麗莎的註意。
雖然確實很饞這姑娘的身子,但欲望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比任務更優先。盡管為瞭賭場得罪一位亞神實屬不智,可這是自己能控制的最暴利的產業,關乎到商會能否依此獲得投資……正因為賭場在自己的計劃中如此重要,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生枝節。
陷入瞭深思之中的伊比斯再也沒有理會梅奈麗莎的窺視,隻是管著自己趕路。不過多時,賭場的門面就出現在瞭眼前——遠遠地圍著的人群中央,那個灰發的身影穿著的不再是樸素的常服,而是作為她亞神身份標志的那身灰黑鎧甲。
墜星。那是代表著熔爐之神身份的神力甲胄,隨著血脈一代代流傳下來,終於被上一代的亞神交到瞭他的獨生女奧莉薇爾手中。與其他傢族的隱秘傳承不同,這幅鐵盒般的甲胄嚴格來說才是熔爐之神的本體,也是奧莉薇爾以亞神身份出場的正裝——這從各種意義上都是極為不妙的展開啊。
此時,有些戰戰兢兢的德雷克阻攔在明顯面色不善的奧莉薇爾身前,正試圖阻攔她進入賭場。
「……您這也太不講道理瞭!我們是正常經營的生意人,可從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我不覺得利用別人的貪欲牟利是正常生意。」奧莉薇爾的聲線淡漠而嚴苛,「再說,如果心裡沒鬼,為什麼不敢讓我進去?」
「您要是進來瞭,客人們就不太好意思繼續玩瞭……」
「繼續玩——是繼續被你們的把戲欺騙嗎?」
伴隨著略帶慍怒的冰冷斥責聲,奧莉薇爾隨手一拳砸在瞭賭場的門框上。金屬手甲不僅砸起瞭一片木渣,還將德雷克阻攔的氣勢也砸得一幹二凈——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去接這一下。
幸好,在她開始拆門之前,救場的人也及時趕到瞭。
「奧莉薇爾大人?您居然會屈尊來這種地方,是有什麼要事嗎?」
第三者的聲音傳入瞭亞神耳中。她轉過頭來,發現走上前來的是自己昨日碰見的信徒,皺起的眉頭就稍稍松懈瞭下來。
「是你啊,查爾斯。」奧莉薇爾淡淡地點瞭點頭,沒有對青年的出現太過驚訝,「我接到瞭信徒的舉報,此處有人在行騙竊取他人錢財。」
順著亞神的目光,伊比斯確認瞭站在稍遠處的舉報者——那是個極為普通的精靈平民,萎靡的精氣神完全符合賭客的身份,深邃的眼眶顯然也是熬夜賭博的結果。從腰間的刨與鑿子和滿手的老繭能看出,這一位的職業八成就是個木匠瞭。
「行騙?哪裡?您不會是在說這間賭場吧。」伊比斯露出瞭驚訝的表情,「隻是個娛樂的地方,又怎麼會扯到行騙瞭呢?」
「他們在骰子上做手腳瞭!」那個木匠高喊出聲,「還有骨牌和木簽,肯定都有問題,否則我又怎麼會一下子就把錢給輸光呢!」
「有道理啊……我運氣這麼好,不應該總是輸的啊。」
「媽的,我就說那個笑瞇瞇的老板心腸黑!」
他的聲音引起瞭圍觀者的一陣議論紛紛。看起來,隻要輸的夠多,總會有人慢慢意識到賭場中存在貓膩。隨著木匠的大聲揭露,不少人都開始嗡嗡附和起來,而將非難聲一字不差聽在耳中的奧莉薇爾面色也變得愈發差瞭。
這下,必須得說點什麼來扭轉一下氣氛瞭。
「哲人曾經有言:快樂短暫,痛苦綿長。人們經常會忘記輕易到來的成功,而對從手中溜走的失敗耿耿於懷。就算輸贏對半開,輸錢的記憶肯定要比贏錢更加深刻不少。諸位可以好好回想一下,難道以前就沒有下註正中大贏一筆的時刻瞭嗎?」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大部分賭客都有手氣正旺的體驗,連續贏錢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不少圍觀者已經變得恍然大悟,回憶起賭贏瞭的記憶後相信瞭這一說法。而奧莉薇爾也露出瞭驚訝的神色,對眼前的信徒青年有些刮目相看瞭。
然而,伊比斯也知道僅僅如此可無法平息局勢,隻是暫時阻止瞭事態進一步惡化罷瞭。那個舉報者顯然沒有信服,還在嚷嚷著賭場有問題,而大量的圍觀者也保持瞭懷疑之心——有一些是不願承認自己的貪婪好幾次導致瞭已經到手的大錢被輸光,另一些則是跟本就沒有被伊比斯的話語所動搖,堅信賭場一定用什麼他們不知道的手法作弊瞭。既然如此,接下來就該是把事件發展的主動權給抓在手中。
他轉向瞭一旁的奧莉薇爾,主動提出瞭建議。
「我說的也隻是大道理而已。您要是認定賭場裡有貓膩,還是進去搜查一下最好——總得有證據才能給人定罪吧。」
也不用打什麼眼神,意識到少爺意圖的德雷克露出瞭合理的猶豫神色。
「您就非要進去搜查嗎……唉,算瞭,就當今日沒有開門營業吧。我這就去把裡面的客人都請走……」
他剛要轉身邁步,身後傳來瞭奧莉薇爾冷淡的聲音。
「不用趕人。」她說,「讓他們照常玩,我們一道進去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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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亞神的身影進入賭場,裡面的喧囂聲在短暫的持續後突然消失瞭。身著「墜星」的奧莉薇爾實在太過顯眼,使她很容易地就被賭客們給認瞭出來。雖然偶爾會有大傢族的子弟來此娛樂,但亞神的到場卻是第一次,所以再上頭的賭客也隻能不知所措地等待變化。
伊比斯能夠理解老師在想什麼:她並不相信德雷克,覺得他會在驅趕顧客的同時把作弊相關的物件藏起,所以才說瞭要一同進去。但他並不太擔心奧莉薇爾能查出什麼:她從來沒有賭博相關的知識經驗,當然看不出賭場作弊的手法,更何況機智的德雷克也會想辦法遮掩——除非,有諳於此道的傢夥在一旁提醒她。
因此,以防萬一,他沒有跟在德雷克的身後進入賭場,而是站在門口一把揪住瞭想要跟上去的舉報者。這個導致瞭事故的罪魁禍首發現自己被突然出現的青年阻攔之後,瞪大瞭昏黃色的眼珠子。
「你攔著我做甚!」
「你也是奧莉薇爾大人的信徒?我怎麼覺得不像呢……」
「怎、怎麼不像瞭!」木匠的聲音變得有些結巴起來,「熔爐之神會將爐火扇得更旺…她堅定屹立的身軀會庇護擁有鋼鐵之心的勇敢者們……」
倒還有模有樣的。伊比斯指瞭指他腰間的工具,發出瞭輕蔑的嘲弄聲。
「但你是個木匠啊,信仰奧莉薇爾大人是想要木傢具都燒起來嗎?」
「要你管!木匠就不能信仰熔爐之神瞭嗎?我每個月都會向祭司捐贈,這不是很虔誠嗎!」
「……聖都中沒有火與熔爐之神的祭司。你是在哪裡捐的錢?」
一般而言,亞神的祭司大多是他們所在傢族的親屬,然而奧莉薇爾是傢中的獨女,否則也輪不到她繼承神位。她確實有些旁支親戚成為瞭熔爐之神的祭司,獲得火神神職後也接納瞭一批舊火神的祭司,不過聖都中隻有後者的存在。見支支吾吾的木匠沒有用火神祭司的存在作為反駁,伊比斯心中過的猜想更確信瞭些。
「另外,你是不是忘瞭奧莉薇爾大人的第二個神職——你該不會以為火神還是皮薩羅吧。」
「你在說什麼,火神不是皮薩羅還能是誰?」
這傢夥的馬腳也太多瞭吧。
火神皮薩羅的隕落也就是幾年前的事,細究起來還和逃亡的人類奴隸們有關。五十年前,瓦利安特的礦工奴隸們偶然找到瞭被稱為太陽神的火鳥,在驅使它消滅瞭當地的領主與亞神之後,便掀起瞭影響大半精靈領主的反叛浪潮。大量奴隸逃亡、領主被殺,更有數位亞神在此次動亂中喪生,造成瞭罕見的大規模新世代亞神更替。那之後,割據瞭的奴隸們緊緊蜷縮在太陽神的出沒范圍內,又有不甘心的復數亞神結對數次前去獵殺偽神——自然,除瞭最後一次都無功而返,而皮薩羅正是數年前死在瞭其中的一次獵殺之中。
亞神更替的消息原本應當是大張旗鼓的,但性格乖僻的奧莉薇爾沒有過多宣揚,她中立的身份也導致瞭不存在幫忙宣傳的盟友,數年後的聖都仍有精靈不知道也不是很奇怪——但如果是信徒的話,就沒理由不知道這一點瞭。
搞清楚舉報人的信徒身份是偽裝的之後,伊比斯便懶得和這傢夥繼續計較下去瞭。但木匠顯然不想善罷甘休,還想繼續往賭場中進。他當然又被伊比斯攔住瞭,於是生氣地瞪瞭過來。
「你不讓我進去?」
「你真的是在這裡的賭場輸的錢嗎?」
「當然瞭!就昨天,我準備買房子的錢都輸光瞭!那可是一大筆錢,我全部的傢當!」
唉。太過拙劣的謊言讓伊比斯都有些懶得揭穿瞭。他本來還想用靈視測謊,隻是已經完全沒有浪費精力的必要瞭。他伸出手,用閃電般的動作摘下瞭木匠腰上的佈袋。後知後覺的精靈愣瞭一會兒,才殺豬似地大叫起來。
「你——你他媽的搶我錢!」
「你的錢不是全都輸光瞭嗎?」伊比斯搖晃著錢袋,叮叮咚咚的清脆響聲不絕於耳,「那這裡面是什麼?你出賣良心的酬金嗎?」
圍觀的群眾們發出瞭嘩然的喧囂聲。見勢不妙的木匠臉色一變,轉身就想離開,卻瞬間就被伊比斯用敏捷無比的動作絆倒擒住。
「放……放開我!」完全失去瞭氣勢的舉報人慌張地喊叫起來,「我不進去瞭,讓我走!」
「別急嘛——等奧莉薇爾大人出來知道你假冒信徒欺騙瞭她之後,再討論放你走的事也不遲。」
不斷掙紮的木匠想要脫逃,可怎麼也沒法掙脫青年的壓制。他又不斷出言討饒,得到的也隻是無情的嘲弄聲。等待確實持續瞭一段時間,直到原本突然安靜下來的賭場重新爆發出瞭喧嘩聲。
當見到走出賭場的奧莉薇爾那有些鬱悶的臉色之後,伊比斯便明白,事情已經解決瞭一大半,原本想著那些蔭蔽的出千花招會被發現的應對預案也就沒有執行的必要瞭。
「確實沒有找到作假和欺騙的痕跡——嗯?你把他壓在這裡做什麼,查爾斯?」
「這個嘛……」
伊比斯簡短地介紹瞭剛剛發生的事情,而奧莉薇爾看向舉報人的眼神也變得不善瞭起來。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信徒?」
「奧莉薇爾大人,您別信這傢夥的話!」木匠像是抓到瞭救命稻草一般高喊起來,「這傢夥才是賭場真正的主人!他和這個賭場有關系!」
懷疑的目光轉移到瞭青年的身上。伊比斯坦然地點瞭點頭,絲毫沒有因為被揭穿身份而惱羞成怒。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賭場的主人?」
「我…我在中環做裝潢的時候見過你和那個陰森的賭場老板,他還對你點頭哈腰向你匯報……」
看來他正好是被雇傭修建商會會館的工匠成員之一……這應該是純粹的巧合瞭。
「你隻說對瞭一半,我確實和這個賭場有關系。不過我不是賭場的主人——」這當然是半真的假話,「我是紅珊瑚商會的會長。可能還沒人聽說過這個商會,不過再過兩天它就要成立瞭。這處賭場將會加入到商會中來,所以與我商討的德雷克看起來才會像是我的下屬。」
「原來是這——唔。」
恍然大悟般的木匠趕緊閉上瞭嘴。
即使在綠藤商會中,很大一部分商會成員也與英卡納傢族或瓦妮莎本人沒有任何關系。盡管奧莉薇爾還是第一次聽說什麼紅珊瑚商會,但舉報者下意識的反應還是讓她相信瞭伊比斯的說辭。
青年扭住瞭工匠的胳膊,迫使他大叫起來,才不急不慢地發出瞭質問。
「是誰給瞭你這袋錢,教你這副說辭來污蔑賭場?」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伊比斯稍稍用瞭點力,於是木匠就痛苦地大叫起來。
「是、是歐頓傢的仆人讓我這麼做的!他們說可以找奧莉薇爾大人訴苦!」
「歐頓……我記得這個姓氏。他們傢的小少爺好像在中環開瞭一傢新賭場……」伊比斯嘆瞭口氣,視線轉向瞭奧莉薇爾,「您看,真相已經很清晰瞭。這是一起可恥的商業污蔑,想要用流言激起您的正義心,以達到毀滅競爭對手的卑劣目的。」
嚴格來說並不是污蔑,賭場確實在用隱秘的方法騙走客人們口袋裡的錢幣。有錯並不等於全錯,但很少有人能立刻反應過來這種詭辯,不過對付老師這種直腸子已經足夠瞭。
奧莉薇爾點瞭點頭,徑直來到瞭半跪在地的木匠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所以……你既不是我的信徒,對我的求助也是謊言?」
「是、是的。我是在歐頓傢的賭場輸的錢,不是在這裡……」
亞神伸出手,掐住瞭木匠的領口,將他用力擲瞭出去。被遠遠扔出十數步遠的男人痛苦地哀嚎瞭一聲,疼得在地上打起瞭滾。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滾!」
「好,好的,我滾…這就滾……」
他一時沒法站起來,就真的用滾動的姿勢消失在瞭街巷的拐角處。圍觀群眾們爆發出瞭哄笑之聲,原本緊張的氣氛完全消失無蹤瞭。
那麼,事件就算結束瞭。輕松起來的伊比斯伸瞭個懶腰,盤算起回去以後該如何處理放置瞭一天的女奴——然而一旁的奧莉薇爾卻並沒有離去,而是擺出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您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瞭。」奧莉薇爾搖瞭搖頭,單手撫胸甲對德雷克致歉,「抱歉打擾瞭經營——不過,僅僅是這一次沒讓我抓到把柄而已。」她的語氣嚴厲起來,「我雖然不認同賭博這種新的娛樂,但也不能無緣無故地阻攔你。可若是下次讓我發現你做瞭什麼真正的惡行,這處賭場就別想再安穩地開下去瞭。」
「您是如此大度寬容,我又怎麼敢做出背叛呢?」
這倒確實是真話。被凡人欺騙以後隻是把人扔走,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亞神中最為好脾氣的行為瞭。
奧莉薇爾點瞭點頭,姑且認可瞭德雷克得體的應對。她接著看向瞭一旁的伊比斯。
「關於你所說的紅珊瑚商會,我也會留心的。查爾斯,你既然是我的信徒,想必知道我的信條。若是商會做瞭囤積倒賣、欺瞞哄騙的事來,我也會上門來找你算賬。」
「…謹記於心。」
「還有,你說歐頓傢在中環也開瞭賭場——我會一視同仁地按照同樣的標準去確認的。」
這次她是真的要離開瞭。說起來,歐頓傢族似乎是上任火神的追隨者,在神職移交之後作為祭司轉換瞭效忠對象……也就是說,能夠請得到亞神出馬,還有來自身邊人欺瞞的因素在啊。
目送奧莉薇爾的身影消失,伊比斯嘆瞭一口氣。
如果她之後能找到另一間賭場的把柄將其取締,那就是最好的結局瞭——不過最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幸運之上。不管怎麼說,一件麻煩事解決瞭,可還有另一件麻煩事要對付啊。
他打手勢示意德雷克回賭場去安撫因為亞神的到場而驚慌的客人們,隨後轉過身來迎向瞭走上前來的藍發姑娘。
「您好,美麗的女士,」伊比斯露出瞭天衣無縫的無辜表情,就像是初次見到梅奈麗莎一般,「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盡管表情被黑面紗遮住,青年也能從梅奈麗莎妝容精致的眉眼間看出她的疑惑之情。可是,這沒道理啊,查爾斯與麥賽爾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體型、面容、膚色與嗓音都不一樣,難道女人的直覺真的那麼可怕,能夠識破自己完美的偽裝?
「您是……查爾斯先生,是麼?」從剛剛的亞神口中聽到瞭眼前青年的名字,梅奈麗莎猶豫著吐出瞭請求,「請問……您認識麥賽爾先生嗎?他是沃波爾傢族的管傢。」
「很抱歉,不認識。而且據我所知,沃波爾傢應該沒有叫做麥賽爾的成員。」
那個為瞭把妹而臨時想出的假身份漏洞百出,隻要稍微打探就能發現破綻。因此伊比斯毫不猶豫地出賣瞭自己,愈加坐實瞭「麥賽爾」騙子的身份。
「嗯…跟我打聽到的一樣……那麼,您有沒有什麼兄弟?」
「我是獨生子。您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女士?」
「隻是隨便問問。」
梅奈麗莎抿住瞭嘴,死死盯住瞭眼前的男人,試圖穿透這傢夥無恥的假笑。她還在思考要怎麼繼續話題,沒想到他卻要轉身逃跑瞭。
「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請允許我先告退。身為商會會長,還有不少事務等著我去處理……」
「等一下!」
她喊住瞭青年,短暫的猶豫之後,作出瞭最後的詢問。
「會長大人——」梅內麗莎咬住瞭毫無挑剔的禮貌聲線,「您既然說瞭這間賭場是商會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您很熟悉賭場的情況,對嗎?」
「我對賭場並不熟悉。」伊比斯聳瞭聳肩,「紅珊瑚商會隻是商人們互相交流合作的平臺,本身並不會過多幹擾成員的經營。如果女士您對賭場好奇的話,還請詢問裡面的店主德雷克先生。」
「是嗎?好……」
她恨恨地看著臉上掛滿假笑的男人鞠瞭一躬,留下陌生的背影不緊不慢地從街區離去。數日前的記憶再度模糊起來,染上愈加惡意的色彩——如果,「麥賽爾」打從一開始就和賭場串通在一起瞭呢?如果自己的遇險和得救全在他的安排之內呢?這個可怕聯想實在過於惡意,讓她忍不住戰栗瞭一瞬。
空氣中仍然飄散著那個惡心傢夥的獨特氣息。感到不適的梅奈麗莎定瞭定神,心懷憤慨地快步離開瞭街區。沒有亞神打擾的賭場很快就重新熱鬧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