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然見劉守全有些遲疑,便道:“弓弩、兵刃如何?照實說吧。”
“是,弓弩兵刃皆為軍中制式,從暗記來看,應是陜西一帶邊軍所用,而這些邊軍是受……是受趙王殿下節制。”
宋清然揉瞭揉鼻子,沉思片刻笑道:“有意思,繞一圈能指向二哥,這些人有些門道。那白衣人查瞭沒有?”
“查瞭,沒有線索,也無人識得此人,應是江湖中人。”
劉守全看著裝傷在床的宋清然問道:“王爺,您這傷勢是何用意?”
宋清然微微一笑,雙手枕於腦後,靠在榻上道:“一是近來本王風頭過熾,太招人註目瞭,需要冷些時日,二是讓行刺之人放松些警惕,看能否查出些線索,三是有些借口找胡人討賬。察哈爾機那邊可有什麼動靜?他隨從人員有無受傷之人?”
“屬下也懷疑此次刺殺是察哈爾機所為,不過屬下一直派人在盯,目前來看他一切還算正常,每日也不出駐地,亦也不見外客。”
宋清然嘿嘿一笑,他是不信察哈爾機會如此老實,自己如今傷重,他更是會關註自己才對,也許在等自己傷重不治的消息。既然老子不自在,在這府中悶出屁來,你也別想痛快瞭。
“老劉,你拿本王這個賭約,到察哈爾機駐地,找他討要賭賬,哼!一百萬兩扒瞭他的底褲也是拿不出來,不過不必著急,有多少先收多少,收的過程和尺度嘛,嘿嘿,總之不能讓他痛快瞭便是,對外就說本王傷重,需一種極北之地的苦寒之藥為引,隻是此等藥材實過稀少及昂貴,百金難求……”
宋清然實在編不下去,隻得說道:“後面你看著編,總之就是本王沒錢瞭,需錢治病。”
劉守全聽後一臉便秘之容道:“他會信嗎?”
宋清然道:“管他信不信,反正老子信瞭就行,京中百姓信瞭就行。”
“隻要不逼死,就向死裡逼,欠債還錢,天經地意,等和談結束,他拍屁股走人,回瞭草原,我上哪收帳去,老子犒賞將士的銀子還是府中墊付的。”
雨連續下瞭幾天,宋清然學著不問事世,放空自我,由著府中之人大小事物都找劉亦菲請示,望著劉亦菲時親切,時嚴厲與人交流。
窗外細雨瀟瀟,到得天色夕暮,整個王府一盞盞燈火從延綿的院路間亮起,或遊走、或固定,方舒口氣,人間氣息如此美好。
既然王爺命令,劉守全自不會等這雨大雨小,第二日,點齊八名護衛,仍身穿當日決鬥之時的盔甲鬥篷,隻是手中長劍換成黑佈木柄雨傘,在京中愛看熱鬧的百姓目光中,向胡人使節團駐地行去。
黑傘並不算大,隻能遮住雙肩,鬥篷下擺依舊被冷雨打濕,帶著雨水重量,有些微微貼身,亦更顯佈料黑漆。
駐地守門胡人遠遠見這九人將至,如臨大敵,除一人進院報信之外,留守五人戒備之意更濃,手在腰側刀柄處,在九人行至面前五步之時,便握的更緊。
劉守全放下鬥篷帽簷,面無表情道:“請通傳察哈親王,某代表我傢王爺來貴處討要賭債。”
察哈親王之稱,早在朝內傳為佳話,原本朝中官員多以察哈正使為書面稱呼察哈爾機,現如今都已改稱察哈親王瞭。
“我傢大人不……不在駐地……”
為首的小旗是知賭約之事,他一遠房表叔便在察哈爾機身邊為護衛。傳出小道消息,察哈爾機在為籌銀之事犯難,四處拆借。他雖不知上京之中一年入歲多少,也知百萬兩銀並非小數目,他每月俸祿隻有三銀五錢,據傳上京一品大員年俸不過五百餘兩,還多半以米、絹等物折抵。
劉守全微挑眉看瞭這小旗一眼,便直步要向裡走去。
“嗆啷”一聲,門衛小旗剛要拔刀,劉守全已也劍架在他脖子之上。
瞬間,從駐地內湧出數十名持弓胡人軍兵。
“這是想賴賬不是?我傢王爺一向守禮,凡事皆先禮後兵,某下次再來便不是這九人之數瞭,欠債還錢,天經地意,還望察哈親王知曉,我們走。”說罷便欲收劍走人,轉身離去。
“這位將軍留步……”隨著守衛兵丁的散開,走出一名三十餘歲,漢妝道袍之人,容貌清瘦,尖眉長目,蓄著一撮四寸長的山羊胡須,雖有絲清風道骨之意,不過在劉守全眼中亦是淫道。
道人未宣道叫,隻行瞭一標準漢禮,言道:“在下使團軍師,苦瓜道人,未請這位將軍姓名。”說完此話好似想起什麼,接著道,“貧道記起,將軍便是當日迎接我等使團之時,與哈措那將軍比武之人。”
劉守全對此人極是不喜,既是漢人,又著道服,可穿著道服不倫不類,說話亦是之呼者也的,如今連燕王爺在營中都老子老子的掛在口中,哪像他這般做作。隻隨意拱手道,“某燕王殿下身邊跑腿小卒,非什麼將軍。今日隻來討賬,不想敘舊。”
苦瓜道人好似並不在意一般,微微一笑道:“那將軍請。”便讓軍卒讓開過道,放劉守全進營。
劉守全也不轉頭,對身後八名護衛命道:“收傘,隨我進營。”命令一出,卻見八名護衛動作整齊,刷的一聲,便收掉雨傘,隨手插在身後側開口的背包裡。
隻此一個動作,看得苦瓜道人眼皮一跳,這是何等訓練有素的精銳,即便是收傘,動作都有如一人般,難怪當初在西山一隅的比鬥,將我軍殺敗。
他卻不知,宋清然雖不知如何練兵,可後世閱兵卻看過不少,隻知動作整齊亦有威懾之力,便在軍卒訓練之時要求無論是列陣、出刀、上馬、下馬都要整齊劃一。久而久之,五百燕王三衛官兵便習以為常。
八名護衛兩人一列,仿若無人般,無視兩側持器胡人,隨在劉守全身後,緩步便入瞭這數百人駐紮的營地之內。
察哈爾機並不敢將劉守全等人如何,除非他有能耐率軍殺出這京城,一路逃回草原,整兵開戰,否則不說順正帝的反應,隻這宋清然睚眥必報的性子,一個時辰內便會親率三衛踏平這使節駐地。
察哈爾機在主廳內接見劉守全,他並不打算如何威懾劉守全,知他是職業軍人,這等威懾起不到作用,反徒惹譏笑。
或是劉守全跟著宋清然久瞭,習慣以禮待人,向察哈爾機行瞭一標準的國禮,才開口道:“察哈親王殿下,某代表燕王殿下向您討要賭債,此為當初殿前合約。”
劉守全將賭約掏出,展示一下,並未交到查合爾機手中,雖不信他會搶奪撕毀賴賬,可小心點不為過。
察哈爾機對親王這稱呼亦感膩歪,當初殿前,宋清然一句戲言,未曾想到卻已成真。
此時債主上門,即便是強勢的察哈爾機也不得不低頭,有些為難道:“本王一直在籌備之中,隻是數量太巨,還請小將軍代為稟報燕王殿下,再通融些時日。”
說罷,便命手下抬進四口大箱,打開後,皆是碼放整齊的周朝官銀,道:“這些乃是本王此次進京所帶各色寶物變賣所得,一共四萬兩,餘下部份仍在籌集。”
劉守全隨意的坐在客位,腰背挺直,雙手支於膝蓋,也不理小廝送來的茶水,面無表情道:“我傢燕王近日被刺客所傷經脈,宮中禦醫亦束手無策,在民間尋訪多日,方求得一方,用藥後稍見起色,隻是需一種極北之地的苦寒之藥為引,隻是此等藥材實過稀少及昂貴,百金難求,殿下耗費數十萬巨資方得幾味……”
察哈爾機雖不知宋清然具體傷勢多重,可這數十萬來買藥引,便有些扯蛋,隻是這借口與理由自己又無從點破是謊言,心中也是有苦難說。
又命人送來一盤東珠道:“此盤東珠本是欲送太子殿下,如今隻能拿來抵債,便作價一萬兩吧。本王已送信上京,讓人再送些珠寶金銀來京,即是賭約,本王便不會抵賴。”
劉守全仍是面無表情,隻讓身後護衛收下東珠,算是認可這一萬兩之價,開口道:“我傢王爺亦也對某言過,您察哈親王在上京亦也是一言九鼎之人,也未想過您會抵賴,隻是……某聽聞你朝一年入歲也不過百萬,隻怕掏空國庫也拿不出多少吧。”
此話雖有些偏頗,可亦算是實情,察哈爾機本就難看的面色又現幾分羞怒之色。
劉守全自當未曾看到,接著說道:“我傢王爺考慮過察哈親王的難處,亦也交待某,如若確實無銀,可用實物抵賬,草原牛羊、馬匹、皮革、筋骨都可作價,還考慮到察哈親王及宮內亦也要留生活所資,不便全部取要,如仍是不夠,亦可用公主抵債作價……”
“住口!爾等欺我無人乎?”聽到此處,雖是理虧的察哈爾機也真是動瞭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