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講風水、講元氣,講一個地方就有一個地方的守護,大到鎮守小到鎮宅,對臨寶村來說,山林就是鎮守,劉建設放的一把大火,雖然沒有將臨寶村四面的山林燒的一幹二凈,就是恒泰集團項目背後那座山上的林子損毀最為嚴重,其他地方雖然也被波及,但終究沒什麼大礙,可也僅僅是這樣,臨寶村一下子失去瞭往日的光彩,村民們臉上也看不到以前對美好生活的享受感,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也頂多是打個招呼,村裡的女人們也很少坐到一起說長道短說三道四。
“劉建設回來瞭”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臨寶村,不是他劉建設有多麼重要,僅僅因為他“外來”所謂外來可以理解為給臨寶村註入新的氣氛。
剛回來的劉建設借口養病閉門不出,村民每天從大清早就能聽到劉建設傢門口破口大罵的聲音,他傢的門口放著花圈,門被砸進去好幾個坑,還有將小蠟燭放進一次性紙杯裡做的“引路燈”山下放一個,工地門口放一個,劉建設傢門口再放一個,做這些事情的是趙智的媳婦趙曉梅和趙智的雙親,從大火之後,官方確認趙智失蹤,到從火場找到幾根燒黑的人骨,所有的事情都指向趙智已經死亡,更巧的是,雖然趙智傢不允許官方派來的醫學院工作人員,去提取他傢可能殘留的趙智毛發,做DNA樣本比對,但醫學院工作人員還是通過其他渠道,找到趙智曾經穿過一些舊衣褲,在一件毛衣上找到趙智的毛發樣本,做瞭DNA比對,證實那天在火場找到的人骨屬於趙智,起碼在生物學上肯定是趙智,這個消息是在劉建設回村之前的一天來的,那天溫如鞏離開村裡去醫院找劉建設,他也不知道事情會這麼碰巧。
事到如今,被燒死的人是趙智可以確定,也有瞭有力的證據證實這一點,但沒有證據表明劉建設是殺人兇手,官方給出的著火原因是天氣原因,還有可能是工地那一塊出瞭什麼問題,但趙曉梅一傢就是認為劉建設是兇手。對此,村支書黨偉國不以為然,甚至在內心深處他有一份無奈的得意。
黨偉國的政治前途基本是結束瞭,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什麼對呢?就是當初他和劉建設一起去工地阻止施工的事情,那時候全體村民傾巢而出,站出來明確反對黨偉國和劉建設,他們同意恒泰集團私自擴建原有項目,村民們還同意他們進山伐林,黨偉國之前阻止的理由是防洪,現在著瞭火,有道是水火無情哪個發生瞭還不都一樣,起碼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有遠見的。
臨寶村消沉,村委會也同樣消沉,整個村裡每天的事情似乎隻有一件:趙傢人鬧劉建設。
趙曉梅他們在劉建設傢門口鬧瞭足足三天,劉建設一連三天頓頓吃的都是隔壁陳春花隔墻給他的饅頭,喝茶吃饅頭,以至於他天天拉肚子,而且最讓他頭疼的地方在於,似乎趙傢人根本不怕天氣寒冷,他們一大早就到劉建設傢門口,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離開,似乎要永無休止的鬧下去一樣。
即便一個人再是個孬種,也無法忍受這種摧殘,劉建設之所以忍著,是他知道自己的傷還要養著,他不敢和趙傢人正面沖撞,三天之後,劉建設想到一個好辦法:逃走!
其實劉建設早都想到,到瞭晚上趙傢人走瞭之後,自己悄悄出去,到溫如鞏傢裡躲上幾天,但他怕深更半夜的被他們伏擊,到瞭第三天晚上,劉建設再也無法忍受,大概在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劉建設輕輕打開院門,鬼鬼祟祟的走向溫如鞏的鋪子,自從他們他們兩個又開始合作之後,劉建設重新拿到瞭溫如鞏鋪子門上的鑰匙,劉建設走到鋪子門前的水泥坡道末端的拐角處,他沒有直接走去開門,而是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從拐角黑暗處扔向水泥坡道,等瞭大概十幾秒鐘,他感覺沒有人才大著膽子走上去開鋪子門。
劉建設從兜裡掏出鑰匙,可能是他有些著急,或許是溫如鞏新換的鎖他從來都沒有開過,一時半會兒竟然打不開,劉建設手上忙活著,身子也左右走來走去憑借月光看鎖眼,突然,他腳下好像踩到瞭什麼東西,他蹲下仔細的看著,原來是趙曉梅他們竟然將“引路燈”也放在瞭這裡,劉建設腦海裡猛然回想起那天趙智被燒死時候的慘烈模樣,他手中一急,竟然硬生生將鑰匙給扭斷瞭,劉建設徹底慌瞭,他一邊喊著一邊砸鋪子門,村裡的夜晚是非常安靜的,瞬間犬吠之聲四起,這讓劉建設更加害怕。
終於,鋪子門打開,劉建設一頭紮進鋪子裡,嘴裡喊著:“快,快,快關門!”
溫如鞏不明所以,以為是趙傢人大半夜的追上瞭劉建設,他還伸出頭四處張望,劉建設竟然罵瞭起來,溫如鞏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沒說什麼,打開鋪子的燈,又走進院裡打開院燈,回到鋪子裡從櫃臺下取出一盒煙,扔給趴在櫃臺上的劉建設,說:“別怕,沒人,來,先抽根煙。”
劉建設慢慢起身,溫如鞏驚訝的發現劉建設額頭居然有汗,劉建設點上一個煙,他也發覺溫如鞏看著自己的神情不對,他一時慌亂,想找個借口緩解尷尬,便說:“哦,對瞭,老溫,你上次不是說有個事情要和我說嗎?好像是個什麼賺錢的項目,來,你說說。”
溫如鞏知道劉建設尷尬,他也不拆穿,趕緊連連點頭,說:“嗯,是,是有一個,我們進去再說。”
劉建設忽然這麼一問,溫如鞏自己反而想不起來說瞭什麼,他一邊讓劉建設往裡面走,一邊關鋪子燈、關院燈想著,已經進到裡屋的劉建設,朝他喊道:“老溫,有水沒有?不行拿瓶飲料。”
“哦。”
溫如鞏回道,轉眼一想,鋪子裡的很多東西都給瞭村民,就煙和酒留瞭下來,說:“飲料都送瞭,連庫房裡的都送瞭,實在不行我給你打點井水。”
話音剛落,溫如鞏一想“井水”二字,心說:對,就是關於井水的。
他三兩步走進裡屋,劉建設驚訝的問:“這麼快就打好瞭?”
溫如鞏擺擺手搖搖頭說:“哪有,我是想給你說,我上次說的那個賺錢的項目。”
劉建設失望的點點頭,說:“好好,你說,你說。”
溫如鞏運瞭口氣,調整調整,慢慢道:“我說的項目就是關於我們村井水的事情,你看,別的地方的井水都是又澀又咸,可我們村不一樣,我們村的井水說實在的比好多地方礦泉水好喝的多。”
“廢話!”
劉建設反駁道:“礦泉水不就是白開水放涼瞭,我們的井水當然比他們好喝。嗯……也是,他們拿白開水賣錢,我們的井水也是生意,他們一瓶賣一塊錢,我們也能賣。”
溫如鞏剛還感嘆劉建設反應快瞭,可一聽他說賣礦泉水,又是無奈的搖搖頭,問:“你說說,這後半年你在電視上看到的最多的廣告是什麼?”
溫如鞏的問法很有意思,劉建設回答的有也有意思:“我看電視又不是為瞭看廣告,怎麼知道……”
劉建設說到最後的“知道”腦子裡已經開始在飛速的檢索,他將“知道”兩字又重復好幾次,突然“哦”一聲,說;“就是那個給爸媽送禮的廣告,叫什麼名字來著。”
“對對對,就那個。”
溫如鞏高興的說:“管他叫什麼名字,你說,你說說它那裡面真有說的那麼好?”
“這個我也吃不準。”
劉建設皺著眉頭做思考狀,說:“你說,要是效果沒有那麼好,電視上天天這麼做廣告,國傢不管嗎?”
溫如鞏露出狡黠的一笑,說:“其實啊!這就和你去城邊上的批發市場進貨一樣,我以前在那兒進貨,後來才去城裡的批發市場,現在你在那兒進貨,薛傢姐妹去城裡的批發市場,大傢來你這兒買三袋的錢在薛傢姐妹那兒頂多買兩袋,你說說,他們去哪兒買?”
劉建設聽著有些難為情,他吐瞭吐舌頭,沒有說話,溫如鞏看著劉建設像是破釜沉舟般說:“你記著,隻要不死人就成瞭。”
溫如鞏“隻要吃不死人”的觀點,他自己是深為贊同的,在劉建設那裡也未必不能接受,他們兩個都是“最早出門”的人,他們最早接受瞭外面商業化的氣息,在他們那裡,傳統的臨寶村的很多觀念已經不重要,他們需要面對未來,村裡的權力、財富才應該是他們唯一的追求。
當劉建設點頭同意溫如鞏的觀點時候,他再一次想起趙傢人放在他傢門口的“引路燈”回想剛才是多麼的可笑,居然被一根蠟燭和一個一次性紙杯給嚇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