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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決戰,真相,背叛,孤身

第二十九章 決戰,真相,背叛,孤身

  弗雷爾聖廣場,這座貢旗諾城中央的標志性建築,據說曾是舊時塔爾遜帝國皇帝點兵出塞,演武閱兵的莊嚴場所,但在早已武備廢弛的如今,它已不復昔日的榮光,也已不知多久沒有見證過往昔調兵遣將的浩大場景瞭。隻是在今天,這裡一反常態地聚集瞭以往的任何一次軍事行動,都不曾集結過的浩大隊伍,每一隊的雜色盔甲與旗幟看起來並不整齊,但齊刷刷的刀鋒與利箭卻依舊殺氣騰騰。

  巴格瑞斯身披甲胄,胯下的壯碩棗紅馬打著響鼻徘徊於陣前,雖已年過花甲但此時還是顯得威風十足,得意洋洋。鐵盔下那張皺紋縱橫的臉,此刻露著智珠在握的陰笑,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個貢旗諾城中勢力龐大的財閥巨頭們,無一例外地帶領著自己兵強馬壯的私兵會集於此。原本空曠的廣場,此時被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軍陣占據,空氣中凝結著令人窒息的肅殺與緊張,隻有甲胄鏗鏘和旗幟的烈烈作響,伴隨著蕭瑟的秋風卷起落葉卷過大軍的頭頂。對面與他們對峙著的官軍,此刻雖陣列整齊,但依舊個個緊張地緊盯前方,饒是手中的長矛握的緊緊的,依舊在對方一次次氣勢熏天的挑釁下不免微微顫抖。這些訓練精良,平日裡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的官兵們,此刻面對這樣的對手,也不免一個個緊張地猛咽唾沫,握刀的手掌心微微濕潤瞭。

  他們沒有預料到對手的實力是這種程度,雖然一直以來,被財閥把控的這座貢旗諾城中,人們對這些根深蒂固盤踞多年,黨羽勢力無比豐滿的地頭蛇們已經有瞭大概的估計,但當他們真正與他們沙場對陣時,才真正地親身感受到瞭貢旗諾財閥的龐大勢力。對面那黑壓壓排開的浩大陣勢,幾乎占據瞭大半個演武場,呈三面包圍之勢帶著無形的壓迫感遠遠壓來,在官軍勉強維持的隊形面前,似乎真成瞭一張鯨吞的巨口。

  此刻在巴格瑞斯主導下聯合的一眾財閥,無不拿出瞭他們積攢發育多年的老底,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決戰中不敢再有任何保留瞭。那集結陣列於此的精壯兵馬,無一例外地是他們多年來豢養的精銳私兵,即使是一直對他們嚴密提防的政府,即使是一直相互隱藏實力的他們自己也不曾想到,把控貢旗諾城各渠道多年的一眾財閥們,勢力已經膨脹發展到瞭這種程度。此刻合兵一處,即使是官軍在他們的面前也顯得薄弱起來,不得不心裡發怵地硬著頭皮維持對峙,但巴格瑞斯身後那浩大的軍陣每一次震撼地緊逼挑釁,都使得對面的官軍一陣緊張地動搖起來。

  巴格瑞斯挎著寶劍越馬徘徊,眼見著官軍明顯低下去的氣勢與膽氣更加洋洋得意,威風地一揮馬鞭,朝著遠處的官軍哈哈大笑著挑釁起來。

  “你們的主子怎麼還不來?沒她給你們壓陣,已經嚇得快尿褲子瞭吧?”

  在他身後各領本部私兵的財閥們,以及他們後面氣勢熏天的一陣私兵,此時應著他的嘲諷一起哈哈大笑,又是一陣肆無忌憚的挑釁辱罵。巴格瑞斯更加得意,拔劍出鞘,閃光的劍鋒指向對面,囂張地大聲叫囂。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現在丟下武器回傢的,本大人可以既往不咎,當然瞭,爬過來倒戈也是可以的,助陣滅瞭你們酒囊飯袋的同僚之後,老爺我也賞你們個官當當!哈哈哈哈!”

  面對著如此挑釁,本來人數大劣氣勢低迷的官軍軍陣,此刻更是微微動搖著出現瞭些許騷動。指揮本部官軍的分隊長們,盡力大聲嚷著穩住陣腳,但軍心浮動的官軍已有瞭些遏制不住的趨勢。各長官的額頭,此時也在巨大壓力下通紅著汗流不止,一個個心急如焚,隻盼著阿希利爾快點趕到正面戰場,憑她的威望穩住這已經岌岌可危的局勢,起碼扭轉這一邊倒的對峙態勢。

  私兵們氣勢逼人地大聲鼓噪,齊刷刷指向前方的刀槍散出懾人的寒光,在各自主人的指揮下蠢蠢欲動地緊逼。但巴格瑞斯帶著冷笑猛一抬手,止住瞭他們的行動,剛剛還躁動不安一觸即發的廣場,在這一刻瞬間萬籟俱寂,隻剩下瞭偶爾輕微的一兩聲馬嘶。

  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反而更讓人煎熬,心裡七上八下的一眾官軍,壯著膽子緊盯著對方的動向。巴格瑞斯再次一揮馬鞭,胯下壯碩的棗紅馬又是耀武揚威地在陣前環繞一圈,威風十足地掃視著敵軍的陣型。他並不急著發起攻擊,不如說此時囂張放肆的他,內心深處卻同樣也和對手一樣顧慮重重。

  他還沒有看到阿希利爾的出現,這個難纏的對手隻要在視野裡消失,就仿佛會在自己的盲區源源不斷地創造無窮的麻煩與後患。必須等她出現,必須把她時刻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可以高枕無憂地實施計劃。這也是他處心積慮至今的目的,不能給她任何耍花招的機會,就這麼正面對決,用壓倒性的絕對優勢把她徹底滅掉。

  這樣想著的巴格瑞斯,一邊揮手約束著手下眾人不得擅自出戰,一邊繼續縱馬揚鞭馳騁於陣前,集結十數個財閥的聯合軍陣在指揮下統一調令,如巨大的鐵板般,帶著強大壓迫力緩緩推進。

  官軍的陣勢,再次在懸殊的實力前動搖起來,巴格瑞斯心裡也騰起隱隱的擔憂,他擔心阿希利爾並不出現,反而就此放棄與自己決戰就此撤出貢旗諾,那將會給他帶來無窮的後患。他要畢其功於一役,在這場處心積慮籌劃已久的決戰裡一戰定乾坤。

  如果城主不戰而逃,那麼她將在官軍中喪盡威望,對政府還抱有希望的人也會徹底失去對她的信任,從而死心塌地地倒向自己一邊。就算逃走,她也無法再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她不會幹這種事的。沒錯,她沒有選擇瞭,唯一一條路就是硬著頭皮來到這裡,和自己進行這場實力懸殊的決戰。

  巴格瑞斯這樣安慰著自己。手下率領著本部私兵的財閥們,此時並不知道他的顧慮,他們眼見此刻己方陣營的浩大聲勢更是自信,龐大的軍陣爆發出雄渾而低沉的鼓噪,猶如萬獸齊吼。但同時就在此時,已經被震懾得軍心有些動搖的官軍後方,卻同樣也傳來瞭似乎針鋒相對的馬蹄聲轟響,那聲音雖雜亂卻同樣氣勢十足,在此刻猶如一陣強心劑,讓本來猶豫逡巡的官軍定下心來,因為比起那馬蹄聲,這聲音傳達的信息更讓他們振奮。

  “城主來瞭!城主來瞭!”

  本來有些低迷的官軍軍陣,此刻歡欣鼓舞著重新壓上前來,本來就訓練有素的他們吃下瞭定心丸,此刻已不再過多畏縮,雖人數劣勢但氣勢已經不減。後方轟鳴的馬蹄群響逐漸放大直到響徹耳畔,阿希利爾,帶著事先約定的阿爾希維特下屬親兵頂瞭上來,支援壓陣的三營兵馬也順勢推上來瞭。

  阿希利爾騎著駿馬,撒開四蹄如風般掠過排列整齊的軍陣,在親兵簇擁下神采奕奕地縱馬奔到陣前,瀟灑地挽韁勒馬,微笑著掃視面前張牙舞爪的一眾財閥和私兵們,高聲叫道。

  “怎麼,巴格瑞斯老爺,今日真要到不死不休這種程度嗎?”

  眼見阿希利爾出現,不隻是官軍,一直揣著顧慮的巴格瑞斯此刻也喜出望外,隻要這娘們在自己眼皮底下,憑著這點官軍就不可能翻起什麼大浪,更何況自己還有隱藏已久的後手。他驅馬上前,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

  “城主大人不必多言瞭,這是你自己倒行逆施致有今日,將我等逼得走投無路。如今諸位都對你怨聲載道,這一仗我也無可奈何。事已至此,想要解此爭端恐怕隻有動武一途瞭。”

  阿希利爾微微一笑,仿佛那氣勢灼灼刀槍耀目的大軍如過眼雲煙,胯下的戰馬同樣恬靜自若,緩緩搖著長尾,和巴格瑞斯那匹躁動不安的坐騎對比鮮明。

  “要戰便戰,本城主奉陪到底。”

  夜幕下的貢旗諾城萬籟俱寂,除瞭此刻大戰在即一觸即發的弗雷爾聖廣場,那空曠的街道與鱗次櫛比的民居,在此刻都沉浸在一片冷清的靜謐之中。沒有一個行人,傢傢戶戶關門閉戶,居民們隨著即將來臨的大戰與街道的封鎖,早就躲進瞭各自傢中緊閉房門不敢露頭,連燈都不敢點亮幾盞。昏暗的夜色裡,那些被陰影籠罩高低各異,錯落的尖頂民居,仿佛是夜幕中晦暗的迷宮。偶爾的幾棵樹木瑟瑟作響,落葉隨秋風卷過寂靜的街道。

  小朵拽著米芙卡的手,兩個少女一前一後小心地爬上一座高聳的石質鐘樓,直到最頂端的銅鐘底下。那裡是貢旗諾城最高的地方,能夠清楚地把此刻兩軍對壘的弗雷爾聖廣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她們趴在四方的小窗邊,伸著脖子觀看著此刻戰場對陣的情況。阿希利爾沒有讓她們隨軍前往,不知道是不是多慮,可能隻是不知怎的,心裡有些來歷不明的擔憂,她最後還是決定,讓在戰場上幫不上忙的她們坐鎮後方,並不隨軍參與這次行動。此時,她們也隻能作為旁觀者觀看這一切瞭。

  演武場中殺聲鼎沸,在巴格瑞斯指揮下,其餘各財閥麾下所屬的私兵是率先齊射沖鋒的,騎兵穿梭間各色漫卷的旗幟招展。巴格瑞斯的目光穿過翻卷的旗幟與人流之間,不敢放松地緊盯著對面軍陣中央佇立的阿希利爾,陰鷙的老臉上,縱橫的皺紋此刻緊繃著似乎更加深瞭。即使是明顯握有優勢,他卻絲毫不敢放松片刻地緊張註視著阿希利爾的行動。但出乎他的意料,在大軍沖擊之下指揮抵抗的阿希利爾,此刻反而像是絲毫沒有他的急躁,輕輕攥著韁繩,無比冷靜地向身邊進退有度的官軍發號施令。進攻最兇悍的兩翼私兵吶喊猛沖試圖騎射亂陣,伴隨著第一次沖鋒的箭陣呼嘯飛來,頂在最前方的官軍初次反應不及,數人中箭倒地,但主力還是有條不紊開始收縮陣型。私兵們再一次紛亂的遊射,隻聽得陣中鼓聲不斷,官軍毫不理睬對方的騷擾,依舊整齊劃一地後撤合軍,前隊紛紛豎起盾牌,擺出瞭嚴防死守的鐵桶陣。還擊的箭雨同樣對射而回,頂著飛蝗般箭矢的私兵們沖突不入,紛紛退下陣來。

  巴格瑞斯探著腦袋,焦躁地從馬上站起觀望著情勢,兩邊軍陣渾厚毫不間斷的呼嘯吶喊一直沒有停過,官軍在兩翼私兵的沖擊下幾乎收縮到廣場一角,但陣形依舊保持得固若金湯。他的目光穿過混亂交織的戰場,遙遙望見對面軍陣中央,馬背上運籌帷幄的少女城主,遊刃有餘地指揮著防禦的官軍。明明此刻一直都隻是被動防守勉強招架著自己的進攻,卻為什麼看這表情,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仿佛她才是此時此刻主導戰場之人。她到底哪來的自信心?

  心裡隱隱彌漫出些許不安的巴格瑞斯,此刻坐不住瞭,他扯起嗓子,探著頭向對面高聲呼喊。

  “城主,為何不一決勝負?你若是真想罷兵言和,此刻未免太晚瞭點?”

  喊聲穿過嘈雜的軍陣,遠遠傳向冷靜自若指揮著的阿希利爾,後者感受到瞭來自巴格瑞斯的聲音。她撥馬轉身面對著他,卻忽地呵呵冷笑起來。

  “你好像很急啊?”

  聽到這一句的巴格瑞斯,一瞬間臉上神色大變,似乎是一直以來盡力遮掩的軟肋被暴露瞭出來。指揮兩翼的各自所屬私兵沖鋒的財閥們紛紛來報,官軍雖盡力防守但畢竟人少,在輪番潮水般的進攻之下已經有瞭頹勢,隻要再攻擊半晌大概率便能破陣,然而此刻,巴格瑞斯卻仿佛忽然著瞭魔一般,歇斯底裡地大吼回絕。

  “不!諸位不可保留,給我全軍齊沖破陣,活捉阿希利爾!”

  這一句話點燃瞭眾人的疑慮,沒人明白為什麼巴格瑞斯做出此等選擇,不明所以的財閥們議論紛紛。而此時巴格瑞斯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勉強正色著繃著臉補充。

  “我自令親兵打頭陣沖鋒!成敗興亡,皆在此一舉!”

  這句話,更加引爆瞭身邊不明所以的一眾財閥。從開戰開始,巴格瑞斯便讓他們率私兵首當其沖,而自己麾下的兵馬卻遲遲按兵不動坐收漁利,這已經令眾人頗有微詞。而現在,他卻一反常態地主動請纓出擊,一改之前的穩健戰術命令全軍出動,這種孤註一擲的進攻和剛剛相比,損失必然是成倍的提升,此時他派親兵打頭陣,自然是眾人願意看到的局面。然而為何突然改變戰術,冒險地輕率進攻,眾人卻是一時不解逡巡不決,在巴格瑞斯斬釘截鐵的命令中猶豫瞭起來。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除瞭阿希利爾。

  在巴格瑞斯不由分說的命令下,他麾下的精銳親兵,手忙腳亂地整隊集結進攻。軍陣中鼓聲如雷大作,旗幟招展,即使是一眾財閥此刻還猶豫不決,也隻得在大勢裹挾下忐忑地下令全軍盡出,循著巴格瑞斯親兵的步伐在後協同,鼓噪著殺上陣來。

  巴格瑞斯策馬在前,揮舞馬鞭催促著手下眾人,尤其是此時心中尚且有些猶豫,未下定決心進攻的其餘財閥們。他手下的親兵們是首當其沖,齊聲呼嘯著帶頭沖鋒破陣。

  “殺!”

  “殺!”

  親兵們在山呼海嘯的殺聲中大舉進攻,而對面一直龜縮防禦的官軍軍陣,卻差別鮮明地仿佛一塊臻冰,沒有激動,沒有憤怒,甚至連殺氣都感受不到。隻有自官軍陣中驟然飛射出的一支利箭,孤獨卻充滿力道地呼嘯飛出穿過遙遠的軍陣,剎那間擦著巴格瑞斯戰馬身側飛過,“當”地回響著深深透入他身後的旗桿,箭尾還在搖曳不止,這一箭的力道超乎想象。

  險而又險沒有命中巴格瑞斯的利箭,飛射中劃破瞭戰馬身上精美的鞍具與馬鐙,失去平衡的巴格瑞斯,魂飛喪膽地被受驚的戰馬掀翻在地。身後本來還氣勢洶洶的悍勇親兵,眼見主人落馬紛紛手忙腳亂地上前來救,頓時沒瞭列隊沖鋒時的浩蕩氣勢,其餘一眾財閥的私兵們更是逡巡在後不敢妄動,面面相覷之際,卻隻聽得官軍陣中鏗鏘大作,鐵桶般的陣勢分開一線,阿希利爾帶著阿爾希維特所屬的精銳親兵縱馬出陣。

  她還保持著剛剛彎弓射箭的姿勢,挽著長弓飛馬馳到近前,直到與敵陣相對二十步以內,才幹凈利落地收韁立馬,冷冷地掃視著面前色厲內荏的一眾財閥。仿佛此刻,勢單力薄的她反而成瞭戰場的主人。

  紛紛戒嚴著蠢蠢欲動的私兵們,徒勞地劍拔弩張卻無一人敢率先出擊。剛才那一箭深深地刻在瞭他們腦海裡,乃至此刻雖優勢巨大卻心存顧慮的財閥們,竟無一人敢下達本部兵馬率先進攻的命令。隻有摔翻在地的巴格瑞斯,被親兵攙扶著狼狽地顫巍巍站起來,扶著頭頂歪歪扭扭的鐵盔,氣急敗壞地大聲發令。

  “你們在等什麼!她是自投羅網!給我沖上去活捉阿希利爾這婊子!”

  立於馬上的阿希利爾,輕蔑地俯視著被攙起來的巴格瑞斯,再一次掃視著面前每一個劍拔弩張,卻遲遲不敢妄動的財閥們。

  場面一時間陷入瞭長久的寂靜,與剛剛殺聲震天的戰場截然不同,仿佛短短幾秒鐘間換瞭一個世界。此刻人數與態勢皆占優勢的的財閥私兵們,在阿希利爾的驍勇前一時無人敢首當其沖,而勢單力薄的城主親兵,同樣安靜無聲地戒備在後,戰場難得地萬籟俱寂,似乎能聽到對方胸膛裡躁動的呼吸。直到阿希利爾冷冷地開口,打破瞭寂靜。

  “少安毋躁,巴格瑞斯老爺。諸位是否想知道,他頻頻催戰到底意欲何為呢?”

  巴格瑞斯面沉如水,一張老臉難看地被陰影籠蓋,他並不回答,隻是瞪視著阿希利爾,忽地又呵呵冷笑起來。

  “城主,你莫耍這種拙劣的離間瞭。在場的諸位無一不是被你倒行逆施逼上絕路,他們早已對你恨之入骨。想憑著幾句妖言惑眾頑抗,可是太天真瞭。”

  他的話的確沒錯,即使一時逡巡不前,但此時緊張地防備著阿希利爾的諸位財閥,確實沒有一個人因她的發言而動搖半分。然而,仿佛就在下一秒,在場的每一個人皆是臉上變色瞭。在陳兵佈陣的弗雷爾聖廣場之外,仿佛是在遙遠的天外,但卻又仿佛是就在耳邊逐漸靠近一般,那裡,逐漸響起瞭悶雷滾滾的浩大音潮,如同是排山倒海般勢不可擋的洪流,在遙遠的四面八方渾渾壓來,攢聚交匯成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力,並且向著貢旗諾城中央的他們聚攏而來。

  此時此刻,鐘樓頂觀望戰場的小朵與米芙卡,第一個看到瞭城外逐漸如大潮般滾滾逼近城市的龐大部隊。他們無一例外身著黑衣持刀帶箭,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般向貢旗諾城聚攏而來,但最醒目的,還是他們每個人臉上,那造型猙獰的黑鐵面具。小朵興奮地一拍手掌,米芙卡同樣在激動與緊張下面色通紅:“來瞭!沒有錯!果然這個時候來瞭!”

  “這……這是什麼聲音!”

  廣場上財閥們驚慌失措地議論紛紛,而此刻的巴格瑞斯卻是臉色劇變,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反復側耳傾聽,下一秒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幾乎站立不住地扶著馬匹劇烈喘息,眼睛幾乎瞪出瞭眼眶,猛烈搖著頭咆哮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麼是現在?明明……”

  “明明和約定的時間不一樣,對嗎?”

  阿希利爾仿佛是享受著對手的驚惶,淡淡笑著掃視一圈,尤其是看著此時不明所以,一個個皆目瞪口呆的各個財閥。

  “我來告訴你們吧,這是早已埋伏在城外的鐵面軍,大舉攻城的聲音!”

  “什麼?這這這……”

  “偏偏現在!鐵面軍怎麼會這時候攻城?”

  “這,這可如何是好……”

  驚恐著議論紛紛,面面相覷的財閥們,雖然還不明所以,但他們已經真真切切地聽到瞭自遠方隆隆傳來的大軍出動聲。他們沒瞭戰意,手下各自的私兵也同樣騷動不安起來不知所措,再沒瞭殊死決戰的兇悍氣勢。他們不知道政府與財閥決戰的現場,為何會突兀地闖入鐵面軍這一勢力,更不知道遠方的鐵面軍為何而來,戰場的形勢如此撲朔迷離。隻有臉色大變的巴格瑞斯,似乎此時還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漲紅著幹巴巴的老臉倉皇地左顧右盼,嘴裡喃喃著。

  “不可能……不可能……”

  阿希利爾俯視著他輕哼一聲,毫不放松地繼續開口。

  “鐵面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想必你巴格瑞斯老爺是最清楚的吧?”

  聽到此話的巴格瑞斯渾身劇顫,像是剛剛回過神來一般,抬頭看見阿希利爾輕蔑的表情,猛然歇斯底裡地暴跳如雷。

  “大傢別聽她妖言惑眾!給我沖上去活捉她!不……是她!是她勾結鐵面軍為外援,這才一直拖延時間等待他們裡應外合!就是她!”

  然而話音未落,他臉上那瘋狂的表情又凝固瞭,繼而僵硬地轉過身看向一個方向。在城中遠處,那一片火災後巴格瑞斯府邸的廢墟中,此刻正無比醒目接連不斷地發射出絢麗的煙火信號,煙花如連珠炮一般呼嘯著射入夜空,而攻城的大批鐵面軍裡同樣射出瞭響應的煙花。

  “巴……巴格瑞斯老爺,你真的勾結瞭鐵面軍?”

  財閥們驚愕的紛紛發問,這當面暴露出的鐵證瞬間讓巴格瑞斯臉色慘白,包括他手下的私兵們,同樣也神色張皇地不知所措。還不明白情況的財閥們,在這一串突如其來的變故下目瞪口呆地議論紛紛。阿希利爾縱馬上前,冷聲說道。

  “不知道按諸位的計劃,如果成功擊敗官軍掌握城市之後,這貢旗諾城裡又由誰做主,勝利的果實該歸誰呢?”

  “這……當然是各取所需……”

  財閥們下意識地回答,但下一秒,這些貪婪而唯利是圖的人精們,瞬間意識到瞭這一件事。

  巴格瑞斯絕不想和他們分享勝利,他們自己也一樣,擊敗政府,掃清瞭城中唯一的障礙後,在擺在他們眼前眼前應有盡有的城市利益前,這些曾同舟共濟的財閥們會毫不猶豫的反目成仇。而到那時,擁有鐵面軍的支持的巴格瑞斯,大軍進城後面對和官軍拼的兩敗俱傷損失慘重的財閥們,他們將無一人有能力與鐵面軍對抗,巴格瑞斯將成為貢旗諾城唯一的主人。

  恍然大悟的眾人,此刻心有餘悸地面面相覷。並沒有多少人篤信阿希利爾,但天生利欲熏心明爭暗鬥的財閥們,在眼見這一幕後,本就多疑的性格已經遮掩不住對巴格瑞斯的猜疑。

  鐘樓上的小朵與米芙卡,俯視著弗雷德生廣場上的一切,在緊張與忐忑中不由得顫抖起來,她們聽到瞭城墻之外已經接近城市的滾滾悶雷。

  “鐵面軍來瞭!”

  此刻,貢旗諾城外,勢如潮湧卷地而來的龐大隊伍,在嘯動著的巨大殺聲裡開始瞭攻城。幾乎全被阿希利爾抽調入城此刻所剩無幾的城門守軍,在鐵面軍勢不可擋的進攻下瞬間土崩瓦解,鐵面軍猛烈進攻著,城門如一片落葉般在大潮中瑟瑟發抖,米芙卡顫抖著握住瞭小朵的手。

  “快攻進來瞭!”

  小朵的手心裡同樣傳來緊張的悸動,她一張嘴,才發現自己已經口幹舌燥到聲音沙啞瞭。

  按原計劃,她們和阿希利爾計算過,以官軍的總數,如果能擊破瞭巴格瑞斯的財閥聯盟,再轉頭處理鐵面軍並不是不可能的,如果眼見敗局已定,鐵面軍不會敢殊死巷戰。但以勢單力薄的官軍,擊破巴格瑞斯的聯軍,這可能嗎?

  這不是不可能!

  這一幕就發生在她們眼前,此刻如果聯合,足以用全面優勢碾壓官軍的財閥聯軍,卻隻剩下瞭眾財閥各自狐疑的猜忌。他們不是不知道此刻大敵當前,如果分心離德就難有半分勝算。但這些唯利是圖六親不認的財主,在看到瞭巴格瑞斯漁翁得利的算盤後,即使是心裡的猜疑,也難以支持他們再同氣連枝地聯合作戰。隻要是被背刺瞭一次的人,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威脅,都不會願意再把自己的後背交給隊友瞭。

  阿希利爾不去管城外傳來的殺聲,她開始講述此刻終於全部攤開在他們面前的真相。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的計劃你蓄謀已久瞭吧。就在米芙卡還在洛爾汀妓院賣身那時,你就掩蓋身份瞞著所有人找上瞭洛爾汀——為的,自然是通過她取得和鐵面軍的聯系,並收買他們成為自己最私密的底牌。然後——我以前一直都不解,你是怎麼把這些平時勢如水火的財閥們聚集在你的門下,直到我發現瞭你和鐵面軍秘密勾結以後,才推斷出瞭你的辦法。想要讓仇人同舟共濟,唯一的辦法就是樹立一個共同的敵人,也就是我。”

  “我以前為瞭拆分財閥,在財閥產業被鐵面軍襲擊後便以保護為由派官軍進駐監視,想不到這辦法反而被你利用。在那時已經感受到威脅人人自危的財閥們,已經認定瞭被鐵面軍襲擊後就會成為政府的目標。而你便秘密派遣手下的鐵面軍按計劃襲擊想要拉攏的財閥們,讓他們深感威脅後再自己出面,大肆宣揚政府威脅以此拉攏他們。你一直隱瞞自己和鐵面軍的關系,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吧?誰能想到,口口聲聲說著被鐵面軍襲擊等於被政府盯上的人,其實就是鐵面軍襲擊的始作俑者呢?”

  “然後,這一切就已經一清二楚瞭。你暗地裡經洛爾汀介紹勾結鐵面軍,一明一暗地行動著,直到把城中的一眾財閥全部拉攏到你的門下。當發覺我們在調查你時,你又攛掇洛爾汀孤註一擲襲擊官軍,把我們的註意力全部引到她的身上。我們查抄妓院搜捕洛爾汀,你深感不安,如果洛爾汀落網,你的全部陰謀都會被她全盤招認。因此你秘密致書洛爾汀答應救她,但卻指使鐵面軍,在將她救出城外後就把她劫持以此滅口,同時,還能給我們制造鐵面軍的主人是洛爾汀,與你無關的錯覺。如果不是鐵面軍得意忘形,一時間沒有殺她反而把她帶到城外奸淫,如果不是米芙卡認出瞭她被砍掉首級的屍體,恐怕我們真的被你瞞過去瞭。”

  “接下來,你宴請我放火燒傢制造宣戰借口,一邊聯合眾財閥的私兵組成聯軍和我對峙,一邊卻又暗自通知鐵面軍埋伏在瞭城外。僅憑財閥們聯合的勢力,已經足夠擊敗官軍掌控城市瞭,而當解決瞭政府軍以後,埋伏已久的鐵面軍就會得到你的信號攻入城中,到那時,雖勝但損失慘重的財閥私兵,在你的鐵面軍面前根本不會有還手之力,你將成為貢旗諾唯一的主宰。”

  巴格瑞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瞪著兩隻無神的老花眼。阿希利爾輕蔑望著他,繼續開口。

  “可惜,你的計劃中,卻有一個較難把握的關鍵點。必須在財閥們在你的指揮下已經徹底擊敗瞭官軍而後,鐵面軍才能開始攻城。否則,還沒有解決官軍威脅,就看到瞭你勾結鐵面軍陰謀一幕的財閥們,就會像現在這樣瞬間土崩瓦解,而沒有他們,僅憑你自己的私兵加上鐵面軍,也難以穩贏官軍。而如何把握時間,就成瞭你的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必須是聯軍擊敗瞭官軍後,人困馬乏隊形不整之時,才是鐵面軍加入戰場的唯一機會。過早會暴露你的陰謀,過晚也會讓財閥們有瞭準備。”

  “因此我斷定,你是無法提前和鐵面軍商議行動時間的,而是要在官軍與財閥開戰後,再看著戰場局勢,通過特殊途徑將估算的行動時間傳遞給城外的鐵面軍。可惜,你的註意力全在自己的部隊上面,就沒有仔細看今夜的城裡,架設瞭不少捕鳥網嗎?”

  “什……什麼?!”

  阿希利爾冷冷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封卷成一小支的書信,丟在他面前。

  “你派出聯絡鐵面軍的信鴿,在剛剛已被我派人擒獲,並且把裡面的書信掉瞭個包,當然,我沒有改什麼內容,隻是把上面約定好的行動時間,改成提前瞭一個小時而已。”

  “所以,各位才能有機會看此好戲,現在就親眼看到瞭本來應該在一個小時後,攻入城中將你們各自私兵全部殲滅的鐵面軍部隊!”

  這一聲吼震懾瞭在場所有的人,財閥們面如土色地面面相覷,即使不願意相信阿希利爾,但那清晰入耳並還在不斷接近的喊殺聲,卻讓所有人心頭一顫。

  “什麼?巴格瑞斯老爺,是這樣的嗎?”

  “我們誠心與你聯合,你竟使這種詭計?”

  財閥們狐疑夾雜著憤怒的提問此起彼伏,巴格瑞斯臉色慘白全身顫抖,在手下私兵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立。他結結巴巴地語無倫次想要狡辯,然而此時此刻包括他自己心裡都十分清楚,他們,已經不可能站在自己這邊瞭。

  唯利是圖的財閥們,平日裡就有著針鋒相對的利益糾葛,即使因為面對共同的敵人而團結一時,內心裡對隊友的猜忌與提防也絕不會消除。面和心不和的聯軍,看似緊密的聯盟在此刻瞬間土崩瓦解,他依靠欺騙與陰謀建立起的聯盟,就和他邪惡的謊言一般單薄如紙。

  沒有人再幫他瞭。此刻隻剩他勢單力薄的私兵的巴格瑞斯,在官軍面前似乎沒有瞭任何還手之力——表面上是這樣。

  阿希利爾驅馬上前,拔出長劍,想要像平常一樣發號施令,讓巴格瑞斯像平常任何一個敵人一般徹底潰敗。但——就在此時,長劍出鞘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聲音卻來自阿希利爾後方。

  身後的阿爾希維特,手上的長劍,架上瞭阿希利爾的脖頸,英俊的騎兵隊長,此刻的臉上卻擠滿瞭奸險與貪婪的陰笑,嘿嘿笑著朝巴格瑞斯喊道。

  “巴格瑞斯老爺,這幅景象,可和你說好的不一樣啊,那麼,鄙人的報酬,是不是也該加幾個碼呢?”

  本來已經失魂喪膽,兩眼都翻白的巴格瑞斯,見此情形愣瞭一愣,臉上轉而逐漸轉換為狂喜與囂張,嘴角顫抖著咧開,繼而肆無忌憚地仰天哈哈狂笑。

  “哈哈哈哈!阿爾希維特,老夫沒看錯你!還是你懂得時務利益,這幅情形最後還能站在老夫這邊!”

  “你……”

  阿希利爾睜圓瞭杏眼,冷冷地回頭看向挾持她的阿爾希維特。

  這一幕出乎瞭所有人的意料,愣瞭半晌才意識到的親兵們嚎叫著沖上去要救城主,然而阿爾希維特手腕微一用力,阿希利爾白嫩的天鵝頸上,登時出現一條血淋淋的擦傷。那劍拔弩張的官軍軍陣,此刻眼見城主受制竟無一人敢動。

  “大人,可不要輕舉妄動。你的身手我是知道的,要是讓我感覺到威脅,這雪花般的冷美人雖可惜,但也隻能在我手上勾銷瞭。”

  太近瞭,沒有一絲辦法,即使是阿希利爾此刻也隻能丟掉長劍,冷冷地瞪視著得意忘形的巴格瑞斯。

  “好手段啊,巴格瑞斯老爺,我唯獨沒有算到,長年跟隨我,最信任的老部下竟也被你收買。”

  巴格瑞斯在私兵攙扶下重又跨上馬背,放肆地哈哈大笑。

  “是又怎樣?哈哈!你能做到這一步還真把我嚇瞭一跳,可惜他還是看得懂局勢!當個狗屁隊長有什麼出路?跟著我巴格瑞斯,在這座貢旗諾裡他得到的會是一千倍!一萬倍!”

  此刻頹勢一掃而空的巴格瑞斯,威風凜凜地上馬掃視一圈目瞪口呆的財閥,轉頭望向遠處的城市。黑色的洪流沖垮瞭城門,正沿著街道如滾滾潮水湧向城市,一直以來靜謐的貢旗諾,在大軍的席卷下如雷般震動不已,殺聲劃破瞭萬籟俱寂的夜空。

  “鐵面軍也進來瞭。哼,讓你們知道瞭又能怎樣?我看現在,誰敢與我相抗!”

  財閥們垂頭喪氣地舉瞭白旗,被劫持的阿希利爾,也被巴格瑞斯手下親兵擒下馬來。這場戰爭至此,以無人能想到的結果做瞭收場,徹底塵埃落定,隻剩下鐵面軍沖入城市的人喊馬嘶,以及巴格瑞斯響徹夜空的大吼。

  “那兩個娘們還下落不明!給我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怎……怎麼會這樣……”

  鐘樓頂上的米芙卡,親眼目睹瞭阿爾希維特的背叛,即使這一幕就在眼前,但她還是不能相信這一瞬間巨大的轉折,整個人如遭雷擊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語。

  “他們為什麼不動……去救城主啊……阿爾希維特他為什麼……明明就差一點……”

  她感受到肩膀上胡亂的撫摸,抬頭看見目不轉睛盯著廣場俯視的小朵。後者瞪著眼睛緊盯著那裡,同樣不敢相信地喘著粗氣,嘴裡一張一合不知說些什麼,許久,才艱難地發出聲音,忍住心裡的情緒,顫抖的手揪住瞭她。

  “咱們……該走瞭……”

  “走?去哪?可是,城主……咱們……那個……”

  米芙卡語無倫次,她的大腦裡一片空白,至今還不能接受這轉折巨大的事實,剛剛似乎還萬事俱備,看似巴格瑞斯已經走投無路……突然……就這麼輸瞭?就這麼輸瞭?

  小朵不由分說地揪起她,跌跌撞撞地往樓下沖去。她能感受到小朵的手同樣在劇烈顫抖,她幾乎被拖在後面,蹣跚的腳步一個沒踩穩跪在地上,又被拽起來繼續踉蹌跑著,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疼。

  就這麼輸瞭,一招棋錯全盤皆輸。

  米芙卡強行讓自己的思緒回到現實,和小朵一起沖下鐘樓跑到大街上,她們聽到遠處急促的馬蹄聲,殺聲與慘叫聲,火焰躥上瞭房頂,街道在熊熊燃燒,鐵面軍已經入城。

  “對,對……巴格瑞斯要來抓咱們瞭,要快跑……等等……城門已經被鐵面軍占住瞭,咱們怎麼辦……”

  米芙卡一緊張就思緒全無,大腦裡隻被一片恐慌完全占據,她實在是恨現在不爭氣的自己,卻隻聽見身邊的小朵淡淡開口。

  “我知道……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出城,可以讓你離開……。”

  “隻要離開,就有希望,隻要活著……”

  為什麼是我?不是我們?

  米芙卡詫異於她的用詞,但此刻她也想不明白太多事瞭,小朵帶著她穿街過巷,避開人喊馬嘶的大街,從隱蔽的小巷一路奔去。逐漸地,米芙卡看到瞭貢旗諾高大的城墻。她認識那裡,一年前,她,曾經的洛特拉帝國小公主,作為奴隸像貨物一般運進這座城市,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夠離開,更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情況下離開。

  她們到瞭城墻底下,幾乎高聳入雲的城墻此刻如同不可越的天塹,她不知道城門被鐵面軍控制後,如甕中之鱉的她們有什麼辦法離開。卻隻看見小朵帶著她沿著城墻飛奔一段,直到在一道淺淺長長,穿過城墻的溝前停下。

  那是一道水渠,是從城外引水至城中的水渠。它穿過瞭城墻,在城墻根下留下一道狹窄的溝壑,它極其簡陋,在這個季節已經徹底幹涸,甚至看上去荒廢已久,乃至長出瞭些許零星的雜草。

  怪不得沒人想到這裡,怪不得她說隻有自己能離開,這看上去僅能容貓狗出入的縫隙,在常人眼裡根本不會被考慮為進出城的通道。恐怕也隻有米芙卡那嬌小的體型,才能勉強再勉強地從這裡鉆過。

  她猶豫著回頭看向小朵,後者感受到她的目光,無所謂地苦笑輕嘆一聲。

  “我說瞭吧。現在能離開這座城市的,隻有你一個人。別拿那種眼神看我,別想瞭,如果我過得去,我會毫不猶豫地鉆出去逃跑不會管你一點的。可惜,誰知道你的豆丁身材也有得意的一天。”

  米芙卡哽咽瞭,鼻腔裡如同灌瞭醋般酸楚不已,沙啞的喉嚨此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小朵拍瞭拍她。

  “說實話……怎麼說呢,一開始我非常討厭你。但現在,我希望你能活下去,真心的。”

  “我……我會回來的……”

  “那是當然。我相信你的能力。雖然不想承認,但你成長得出乎我意料。”

  小朵咬著嘴唇,微冷的夜風裡回蕩著少女微微的啜泣。她並不擅長和米芙卡的交流,但此刻言語已不重要,兩人已心貼心地感受到瞭相互的情感。

  “我會回來的,你們……你們得活下去……”

  小朵長籲著看向夜空。

  “會的,即使落在巴格瑞斯手裡,我們也會努力活下去的。”

  “你該走瞭,不要看我,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米芙卡感受到瞭小朵的用意,她強迫自己轉頭回來,脫掉累贅的衣服,努力不再往身後看上一眼,抹掉眼淚趴在地上,摳著沙土努力蜷縮著身子鉆進狹窄的水渠,一點一點像毛蟲般鉆進黑暗的城墻下。堅硬的砂石磨破瞭皮膚,但這痛感此刻微不足道,她緊咬著嘴唇,呼吸著身上沁出的溫熱液體的鐵銹味,努力地一寸一寸在縫隙裡向前移動,把城墻那邊隱隱傳來的小朵的最後一聲“再見”拋在身後。

  夜色幽幽,寒月朗星照著隱隱還在傳來喊殺的貢旗諾城。月光如水,把這座暴亂中的城市映上瞭幽冷的悲傷,也映照著月下孤獨逃亡的那一個獨行人。一個一瘸一拐的渺小背影,在燃燒著的城市的背景下,踩著漫漫黃沙,跌跌撞撞地在夜幕下向遠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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