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裡,染瀟月拉著沐歆在京城裡四處打聽,尋到瞭如今官拜尚書,身為溧陽伯的肖天儀住處,一座五進的大宅院,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都有兵士把守,肖天儀也隻有在上朝時才在傢丁的護送下前往皇宮,看起來肖天儀很清楚自己做過不少壞事,有很多人惦記著他的命。
沒法潛進府邸去報仇,但至少她終於看清瞭肖天儀的樣貌,興許在朝堂之上能有接觸他的機會。
時間很快就過去瞭,染瀟月還在計劃著如何報仇,但已經休戰的都鐸派出的談判隊伍近日到達瞭京都,戰爭給兩個國傢帶來瞭太多傷痛,都需要時間來撫慰苦難,在這種共識之下,這場談判至關重要。
很快,從宮裡傳來消息,狡猾的都鐸人自稱準備瞭些題目,要公開考考大秦的年輕英才,時間定在兩日後,大秦也給出瞭回復,成功答對的人可受皇帝的召見。
染瀟月和沐歆商量瞭一下,最後決定參加,這是難得的盛會,肖天儀再怎麼謹小慎微,作為朝廷的大臣,也必將參加這場國與國之間的交鋒。
兩日後的賽場上,染瀟月將自己易容成較為普通的容貌,防止美色給自己帶來別的變數,她以葉天瀾之名參加瞭那場比賽,憑著自身的博學和靈活應變,不出所料的,她答出瞭不少都鐸使團精心準備的難題,獲得瞭寥寥幾個入朝覲見的資格。
政事殿裡,前來接待都鐸使團談判的大臣盡皆都是能說會道的之輩,而染瀟月則是被安排在瞭最下首的座位上。讓年輕一輩的英才參與談判,並不期望他們對談判有什麼幫助,更多的則是讓他們增強對大秦的榮譽感,至少染瀟月旁邊的一個青年激動的渾身顫抖。
看著大秦的朝臣和那些穿著奇異黑白相間服飾的都鐸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的不可開交,卻是誰也不服誰。
都鐸雖然沒有武功這一說,但他們的武器比大秦先進,在休戰前也是占瞭上風,因此拽住瞭這一點不放,任憑談判的大臣有三寸不爛之舌,在事實面前,也是被壓的抬不起頭來。
染瀟月一眼一眼辨認著當朝的官員,在前方禦座下,她終於看見瞭那道在心中早已被千刀萬剮的身影,肖天儀。
要想接近肖天儀,必須先引起他的註意才行,染瀟月看著朝堂上得意洋洋的都鐸使臣,突然想起在青州時曾在海邊救助過的從遇難的都鐸船隻上逃回來的那對父子,據他們所說,雖然都鐸的造物發達,但疆域比之大秦,可謂小瞭七八倍,那麼相對應的,都鐸的人口也比大秦要少的多,戰爭對人口是巨大的消耗,恐怕都鐸休戰的很重要原因,是青壯男子的數量已經快觸及到國傢的底線瞭,聯想到東海那一對父子的遭遇,都鐸甚至在隱秘的劫掠人口補充生產力的缺失,染瀟月更是肯定瞭自己的猜測。
隻是大秦律法曾明確規定,任何人不得與都鐸私自接觸,因此朝堂上的大臣對都鐸實際上瞭解的並不多,因此並不清楚反擊的點在哪裡。
看到都鐸使團裡那位領頭的自稱為安格魯的金發男子用一口蹩腳的大秦官話洋洋灑灑的誇耀著他們的武力,以一副憐憫的姿態面對群臣,不單單是臣子,皇帝贏虔也暗自惱怒。
染瀟月橫跨瞭一步出來,她深吸瞭口氣,先向兩鬢斑白的皇帝行瞭一禮,又在其他人驚訝惱怒的目光下不卑不亢的質問起安格魯來:「安格魯殿下,貴國的武器是精良,可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人手來操控吧。在兩國交鋒中,都鐸占瞭上風不假,但連年的戰爭也消耗瞭巨量的青壯士兵,貴國這麼急吼吼的前來談判休戰,怕是自身連下一場戰爭投入的士兵都湊不齊吧。」
「你,你是什麼人?」安格魯心中猛地一跳,霎時間涼瞭半截,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會這麼清楚他們都鐸的國情,神氣的臉色接連變幻,他回頭一瞅,發現那個質問他的姑娘並未穿朝服,卻又稍稍感到心安,立刻漲紅瞭臉吼道,「區區一介平民,怎也會有資格在這談判會上大放厥詞。」
「大秦陛下,這人胡言亂語污蔑我都鐸帝國,搗亂這場談判,請下令立刻驅逐她~~」還未說完,安格魯突然感到衣服下擺被侍從輕輕扯瞭一下,這才反映過來,自己的言辭,乃至神態變化之大,都足以讓這群大秦人瞧出端倪瞭,他趕緊找瞭個由頭住瞭嘴,可汗水已打濕瞭那年輕的臉頰。
「葉愛卿,接著講下去。」贏虔玩味的看著使團的人慌張的模樣,心中長出瞭一場惡氣,欣賞的看著染瀟月。
「所以現在陷入被動的,反而是你們,來自都鐸的各位,你們已經無力再發動下一場持續數年的戰爭瞭,否則,怕是上陣的皆是些老弱婦孺瞭,反觀我們大秦,地大物博,人口、資源皆是都鐸那片彈丸之地的數倍,再打一場持久戰更是隨時奉陪,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之前裝出來神氣自信,究竟來自哪裡。」染瀟月冷靜說道。
「胡說!一些詭計猜測也敢放在這臺面上說,我都鐸從來不缺上戰場的好男兒,你們要是沒有誠意談判,大不瞭,大不瞭我們現在就回去,開啟下一場戰爭!」安格魯聲嘶竭力的喊道,狠狠的瞪著染瀟月。
「那你們就滾回都鐸吧,不就是打仗嗎,孤,奉陪到底。」贏虔冷笑一聲,他大手一揮,「李牧,孤命你為東海參軍統率,調冀州青州兵力,即可前往東海。給都鐸好男兒嘗嘗我們大秦火炮的滋味。」
「是!陛下。」從朝列裡大步跨出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大吼一聲應下,轉頭就往朝堂之外走去,儼然就是去準備上任的樣子。
「砰」
厚重的履靴踏在地板上,踏在安格魯一等使團眾人的心上,渾濁的汗液從安格魯金色的鬢發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贏虔瞇起眼,盯著滿臉怒容的安格魯。
終於,在李牧即將踏出朝堂之外時,安格魯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他臉色慘白,頹然開口道:「等等,大秦陛下,我,我認栽瞭。」
「這就屈服瞭?孤還想看看,你們能硬氣到幾籌呢?」贏虔心中舒暢,面子自然要找回來,他甚至從龍椅上走下來,朝全體俯伏在地上的使團走去,當所有人都以為陛下會用什麼樣的法子奚落都鐸人時,贏虔卻是從安格魯身邊走過,在染瀟月身邊停下瞭腳步,他看著面前這個不卑不亢的姑娘,毫不掩飾眼裡欣賞之意,他甚至伸手拉住瞭染瀟月的手腕,在無數道復雜的目光中將她帶到瞭眾朝臣的面前。
染瀟月心中驚訝,但她敏銳的看到,肖天儀深深的上下打量瞭她一眼,心中不禁一喜,也許之後還真有機會近距離接觸肖天儀。
在染瀟月寥寥幾句就扭轉乾坤的局面下,大秦的朝臣要是還不會敲竹杠,那就是不配站在這裡瞭,你一言我一句的,很快就從安格魯嘴中套取瞭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利益,最重要的是,安格魯答應瞭將會送一位都鐸的公主到大秦皇帝的後宮中去,這些行為極大的滿足瞭大秦人的自尊心。
待到安格魯被帶下去之後,贏虔從龍椅上又站起身,舉起染瀟月的手,向朝臣宣佈道:「今天這場談判,多虧有葉姑娘力挽狂瀾啊,高祖之時,有萬滄瀾女將軍鎮守西北三十年,今朝孤也有葉天瀾,擊穿都鐸人外強中幹的假象,為大秦贏得這場談判,舉國上下,都得感謝你啊。」
「你想要什麼賞賜啊,隻要孤能滿足的,一定會讓你滿意!」贏虔目光炯炯的看著染瀟月,不少人也在關註著染瀟月的回答。
殺瞭肖天儀!染瀟月的喉嚨動瞭動,差一點就說出瞭這句話,但立刻醒悟道,此刻就在朝堂之上,要求皇帝殺一個手握實權的重臣實在太不切實際瞭,要是說出來,當她走出皇宮之時就是殺身之禍到來之時。
「回陛下,微臣暫時沒有想要的,若是陛下恩準,這個賞賜微臣想留到以後。」
「哦?無妨無妨,那便日後再說。」贏虔怔瞭一下,笑著答應瞭。
朝會退散時,染瀟月不出例外的被陛下留下瞭。
葉天瀾此人立瞭大功,說不定憑此會受到重用,這幾乎是所有在場人心中達成的共識,聯想到朝中空缺的幾個位置,不少人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瞭。
看到朝臣都走盡瞭,贏虔再也難以自持臉上的疲憊之色,他重重喘瞭口氣,對著身邊一直弓著腰的老太監道:「王安,擺駕文修閣。」
「是。」王安深深的一躬,攙扶著贏虔走出議事殿。
贏虔又轉頭對站在原地的染瀟月道:「葉姑娘,別愣著瞭,跟上來啊。」
待到贏虔坐在瞭文俢閣的楠木躺椅上,聞著提神的名貴熏香,他才振瞭振精神,溫和的看向染瀟月,道:「葉姑娘,孤想知道,你是怎麼這麼瞭解都鐸的國情的,你也知道孤制定的律法,不過不要緊張,你為孤立瞭大功,孤是不會為難你的,實話實說便可。」
染瀟月心裡一轉,那件青州的事情沒什麼值得隱藏的。
她便開口道:「陛下,您有所不知,都鐸的船隊常在沿海冒充商船,暗中劫掠人口到都鐸去,我曾在青州搭救過幾個從都鐸船上逃出來的人,他們在都鐸待過一段時間,這都鐸的許多國情,便是他們告知與我的。」
「原來是這樣,豈有此理!都鐸人竟然把主意打到孤的子民身上瞭,孤會派人去查這件事的。」
贏虔又旁側打聽瞭染瀟月的身世,傢學等,但都被機智的染瀟月一一搪塞過去瞭。
此間事瞭,染瀟月便被放回去瞭。
修文閣裡,贏虔皺著眉頭,指尖「噠噠」的瞧著桌面,思索瞭許久,自言自語道:「傢在冀州,師從靈峰山人,奇怪,能輕易答出那麼多都鐸人精心準備的難題,想必是傢學淵源,可不論是冀州葉傢還是靈峰山人,孤都從未聽說過,嘖嘖。」
「王安。」
「老奴在。」
「派黑冰臺的力士,跟著葉天瀾,一有動靜就回來稟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