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外
「葉姑娘,我傢老爺有請。」
「哦?請問是朝中哪位大人物?」染瀟月輕笑一聲。
「老爺姓肖,希望與您見上一面。」門仆恭敬的答道,手卻是已經做出瞭引導的手勢,似乎有不容拒絕的態度,染瀟月掃瞭一眼四周,「那便走吧。」
肖天儀,呵,得來全不費功夫。
染瀟月隨著門仆走進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巷,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正穩穩當當的停在那裡,在離馬車尚有五步遠的距離,門仆示意染瀟月停下。
「葉姑娘。」馬車裡穿出一道蒼老的聲音,「老夫先要恭喜你啊,為我大秦立下如此之大的功勞,就憑你那淵博的學識,恐怕不日就要受到皇帝的重用瞭啊。」
「可是溧陽候肖天儀老前輩?」染瀟月知道此時不是報仇的時機,她竭力安耐住殺意,臉上和煦道,「晚輩豈敢有那麼多奢望,國傢為先,為國傢出一份力,是我輩之責,而我恰好知道些都鐸的情況,在朝堂上又企有不說之理。」
「葉姑娘猜得不錯,老夫正是肖天儀,不過有一句你說的好啊,傢國為先,葉姑娘,老夫可是越來越欣賞你瞭啊。」肖天儀那蒼老的笑聲從馬車裡傳出,似乎真的是在誇獎一個後輩。
染瀟月深吸一口氣,接著道:「不過說到為國出力,天瀾還是遠遠趕不上肖大人您呢,晚輩還要繼續向您等朝廷梁柱學習才是。」
「哈哈,好,好啊,葉姑娘,老夫覺得與你甚是投緣,看到你在朝堂上說的那都鐸人狗急跳墻的,老夫也是出瞭一口惡氣啊,既然如此,十天之後,老夫要新納一門小妾,到時會宴請諸多賓客,你可一定要到場給老夫捧捧場啊,哈哈哈。」
「晚輩必定到場。」染瀟月接過門仆遞過來的請帖,在他的示意下離開瞭。
「有必要招攬這個人嗎?」馬車裡傳出來另一道聲音,似乎在質疑肖天儀的決定,「博山候,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我們的人皇帝早就摸清楚瞭,要想爭得那些空缺的肥差恐怕很難,既然這葉天瀾能毫發無損的從皇宮裡走出來,必然是皇帝認可瞭她得知都鐸信息的渠道,若是我們把皇帝逼急瞭,你說他會不會將其中一個職位任給葉天瀾呢,反正今天的功勞足夠閉上反駁人的嘴瞭,葉天瀾今天在朝堂上表現出的有勇有謀,沉著冷靜,正是值得我們拉攏的人才啊。」
~~
一陣竊竊私語。
馬車裡又響起瞭肖天儀瞭冷笑聲:「你以為他贏虔贏無缺是什麼東西,當年自詡仁君,結果說對無辜人動手就動手,如果他沒有認可葉天瀾是如何這麼清楚都鐸情況的話,是決計不會讓她走出皇宮的,反正她已經幫大秦爭取到瞭足夠的利益,要讓一個人消失的理由不知幾何,博山候你就放心好瞭,我肖天儀從當年一介無名小卒到現在的地位,要是沒有點眼力怎麼行。」
染瀟月從小門回到瞭徐府,她將除瞭肖天儀邀請她的事情之外的事情告訴瞭沐歆和徐厲。
想瞭想,雖然皇帝沒有懷疑她的樣子,但為瞭安全期間,她還是叮囑瞭沐歆和徐厲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她的信息。
至於十天後的行動,染瀟月有自己的考量,急性子的沐歆要是知道她要去肖天儀傢刺殺他,肯定會不依不撓的與她一起,而一直愛慕她的徐厲也說不準會幹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這場刺殺,註定是九死一生,肖天儀的府上裡裡外外都有護衛,染瀟月甚至都沒有考慮過自己改如何脫身,隻想著讓肖天儀為死去的親人償命,再這種情況下,她實在無法讓好友再為自己去冒險瞭。沐歆是沐王府的嫡女,徐厲是大將軍徐蒼的三公子,他們都有著更光明的未來,怎能因自己而耽誤一生呢。
十天之後,染瀟月依舊化妝成瞭當日葉天瀾的模樣,懷裡藏瞭一套之前讓人訂做的肖府侍女的衣服,肩上披著一條堅韌的佈帛,用五顏六色的刺繡做掩飾,遞交瞭請帖之後,倒是成功混進瞭肖府。
鐵器尚多有不便,一旦被察覺就功虧一簣,佈帛雖然柔軟,但用的好也可殺人。
一過前廳,便聽聞中堂的院子裡一陣靡靡之音,染瀟月走上前,但見一隊舞女在院子中央翩然起舞,四周已坐瞭不少賓客,大多都有一副臃腫的體態,染瀟月甚至還看見瞭不少當日在朝堂上出現的大臣,在席上飲酒作樂,左手美人右手美酒,飄飄然快活似神仙,染瀟月暗暗啐瞭一口,找瞭個最偏僻的角落呆瞭下來。
過瞭半個時辰,賓客都來的差不多瞭,門外收禮的仆人也在收拾打理琳瑯的禮物瞭,染瀟月悄悄走到偏僻的角落,確認無人後換上瞭仆人的裝扮,不留痕跡的跟上瞭將禮物運到後宅的仆人們,她看到肖天儀一身大紅喜服的從內宅轉瞭出來,嘴角帶著笑意,向在坐的客人說瞭些什麼,多半是些宏圖許願吧,染瀟月心中無所謂的想到,她握住瞭藏在袖口的佈帛,四處觀察新娘子所在的房間,終於在內宅的東南角看見瞭那棟抬進來的喜轎子,喜轎前的房子更是被大紅花簇裝飾的無比喜慶。
染瀟月托著一副裝著金釵的盒子走向那間屋子,等到左右無人,才試探性的問瞭聲:「小姐,老爺讓我為您送一副金釵。」
「進來吧,叫什麼小姐,叫五夫人!」屋裡傳出一道嗔怒的聲音,嬌媚無比,染瀟月心中大定,她推開門,一個長著尖尖瓜子臉的姑娘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梳妝臺邊,用眉筆細細描摹著自己的黛眉,染瀟月端著盒子不動聲色的走過去,「五夫人,我將這金釵給您戴上去看看吧。」
「不用,你放~~」
話音未落,她已被染瀟月湊上前一手刀切在頸動脈上,暈厥過去。染瀟月算瞭算時間,從懷裡掏出個小藥包,又給這五夫人灌瞭些提前準備的蒙汗藥,解開她的衣服,最後撕下一塊破佈將她的嘴堵住,整個人抱進瞭櫥櫃裡。
染瀟月一氣呵成的迅速做完這一切,情不自禁的拿手抹瞭抹額頭上因緊張而沁出的汗珠,可擦完才發現,自己的妝容完全被抹糊瞭,染瀟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卸下瞭偽裝,反正混進肖府的目的達到瞭,偽裝也隻是怕提前看見肖天儀而引起對方的懷疑,她換上瞭新娘子的嫁衣,披上瞭紅蓋頭,雙手疊放在小腹前,在袖口握緊那一卷結實的佈料。
萬事都已具備,染瀟月端端正正的坐在瞭床邊,一時間思緒萬千,她想到瞭十年前的那場大火,想到瞭快兩年未見的蓉姨和葉叔,想到瞭仍在徐府中滯留,可能在擔心她為何還未歸去的沐歆和徐厲。
罷瞭,今日過後,這世上有沒有染瀟月還另說呢,擔心這些又如何,這十年前的債,今日一朝便要兇手償還。染瀟月靜靜等著,前院的絲竹聲隱隱約約的傳瞭過來,觥籌交錯的碰撞聲,歡笑聲,直到夜幕降臨,喧鬧聲才漸漸消失。
染瀟月的身體開始緊繃起來,沒過多久,一陣陣凌亂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很明顯能感受到來者的步伐並不穩健,似乎帶著幾分醉意。
「行瞭,你們都下去吧,老夫連自己傢後院都不知道路嗎。」門口附近,肖天儀揮手斥退瞭攙扶的下人。
他走到掛著紅花環的屋子門口,又理瞭理衣襟,這才伸手推開門,隻見溫暖的燭光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娉娉曉曉的端坐在床頭,紅蓋頭下,是如墨的長發,山巒般曲線的酥胸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新娘的心情很不平靜,一雙白皙的手掌緊緊絞著,似乎在緊握著什麼東西。
但已有三分醉意的肖天儀隻當是新娶的小妾在洞房之前有所緊張罷瞭,他脫下外衣,掛在架子上。
「鶯兒,不要緊張,過瞭今晚,你哥哥就是北驍營的副官瞭。」肖天儀揉瞭揉疲態的臉頰,向著新娘走去,看著美人那惹火的身材,肖天儀竟感到他原本需要預熱很長時間的肉棒立刻挺立起來。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鶯兒,莫要讓老夫等久瞭,我們這就開始吧。」肖天儀咽瞭口唾沫,轉過身,想坐到新娘身邊掀起她的蓋頭,可還沒坐下,他就感到腰間傳來一股沖擊力,隨之而來的還有劇痛,酒意麻醉瞭神經,肖天儀一下子就跪倒在瞭床邊上。
緊隨而來的,是喉嚨上的窒息感,肖天儀艱難的往下一瞥,隻見一條艷麗的佈帛正死死勒住他的喉嚨,並且還在不斷收力。
「咯,你~~幹什麼!」要害被人死死的拿捏住瞭,甚至背後都有根膝蓋頂著,肖天儀根本無力反抗。
「我幹什麼,肖狗賊,你忘瞭嗎,十年前因你枉死的冀州染氏!」染瀟月眼眶通紅,低聲吼道,雙手忍不住更加用力收緊勒住仇人的喉嚨。
「咳~~咳呵~~因我傢破人亡的~~又何止所謂的冀州染氏一傢~~早就記不清瞭!」肖天儀停住瞭掙紮,斑白的頭顱不屑的昂起。
「軍費,殺富商以充國庫,徐蒼,你想起來瞭嗎?」
~~
「咳~~你~你是那一傢的餘孽是吧。沒想到~~咳咳,徐蒼還漏瞭你這條小魚。」染瀟月稍稍放松瞭一點力,肖天儀又道:「不對,你是怎麼混進來的!所有邀請的人,隻有葉天瀾沒來,不對!你是她,你就是葉天瀾!」
肖天儀恍然大悟,但為時已晚,染瀟月冷笑一聲,「狗老賊,知道便好,染氏後人染瀟月,今日特來索你的狗命,來告慰我族人的在天之靈!」她這次用瞭十成力,緊緊鎖住肖天儀的咽喉。
人到瞭瀕死之時都能激發全身的潛力,更別提身為男子的肖天儀瞭,即使他被酒精麻醉瞭,但垂死掙紮的力度仍然不容小覷,忙亂之中也不知是誰踢倒瞭木桌,桌上擺放的果脯紅燭「嘩啦啦」的掃落到地上,「噼裡啪啦」的聲音十分響,紅燭甚至還點燃瞭垂下來的床幔,火苗越躥越大,更要命的是,染瀟月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被聲音吸引瞭,在往這走,但若是此刻松手逃走,肖天儀便死不瞭,她這麼多天的隱忍就會功虧一簣,大不瞭同歸於盡,染瀟月已有死志。
「咳~~來人~~救救老夫。」
「呃!」
紅暈在染瀟月臉上泛起,她已盡瞭全力,佈帛撕裂瞭她嬌嫩的手,沁出點點血珠,可奈何肖天儀直到現在還是奄奄一息,眼看著窗外的人影越來越近,染瀟月閉上瞭眼睛,準備玉石俱焚,可就在這時,膝下的仇人突然腿一蹬,一動不動瞭,染瀟月猛地跌倒在地,檀口大張喘息著,似乎是想起瞭什麼,她又將手指伸到肖天儀的鼻尖,確認再無呼吸,頃刻間,她的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打濕瞭身上的嫁衣。
我成功瞭,父親母親,小石頭,你們都看見瞭嗎,殺害我們一族的罪魁禍首被我殺死瞭!我為你們報仇瞭!
濃煙開始升起,整張床板都開始燃燒瞭,大門咔呲一聲被人從外面破開瞭,染瀟月咳嗽幾聲,朝窗的方向縱身一躍,又接連幾個翻滾,一瘸一拐的跑瞭幾步,卻發現這肖府的圍墻分外的高,沒辦法,她隻好攀上一顆大樹,借著樹的高度躍出府外,可火光中的那一抹紅色分外的醒目,肖府上的追兵很快追瞭上來,染瀟月在小巷裡狼狽的逃竄著,突然卻感到右小腿一痛,卻是一把飛來的匕首擦去瞭一塊血肉。
「哈,真狼狽啊。」染瀟月靠著一堵矮墻,喃喃自語著,她低頭一看,小腿血流不止,如今的她根本跑不快瞭,而血跡也足夠追兵抓住自己瞭,染瀟月幹脆放棄瞭反抗,滅族之仇已報,我活著,是賺瞭,同歸於盡,也不虧。
月光照耀在她傾世的臉頰上,紅艷艷的嘴角噙著血絲,卻透露著滿足。
她看見瞭今晚的圓月。
她看見瞭比月光更耀眼的刀光。
「叮!」一道黑影落在她的身前,隨之而來的是脖頸一痛,她被人以同樣的手法擊暈瞭。
「黑冰臺辦案,閑雜人等退避!」黑衣人擋在她身前,舉出一塊墨色令牌,冷聲對著肖府掛刀的侍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