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的後花園,日光正盛,樹影清涼。
中秋宴會本該是一個其樂融融、觥籌交錯的盛況,如今氣氛卻顯得分外沉默。雙方關於天下商會總盟主之位的爭奪已經到達瞭白熱化的階段。
商會的執事長老盧齊顯然早有不軌之心,不止被神仙香催眠瞭那麼簡單。早早地便拉攏瞭一小幫自己的人馬,再加上鎮南王府一邊的暗中助力,儼然有瞭幾分和趙傢分庭抗禮的實力。
但南宮月婉也不是省油的燈,依靠趙傢在天下商會內的雄厚根基,更有趙靜蕓和禦劍山莊、南宮傢族這樣強力的盟友,其實力依然不容小覷。
坐在頭桌的幾人裡,身材蠻壯的柯東毫無保留地倒向瞭趙傢這邊。而書生模樣的易休則表現得十分耐人尋味,左右逢緣,盡情展露瞭一個合格商人的本性。兩人各自代表瞭金陵城內一些中小傢族的立場。
朝廷勢力那邊,金陵城的城主是南宮傢族的人,向著趙傢。而江州的太守則是皇族鳳傢的嫡系,在暗中助力盧齊。
圓桌上,南宮月婉舉杯道:“盧長老,我趙傢待你不薄,何故如此?傢夫不過下南洋處理些麻煩事,不日將歸。到時,你又有何面目見於他?”
既然雙方已經徹底撕破瞭臉皮,盧齊也就幹脆不做臉色,直接忽略瞭南宮月婉的敬酒,冷哼道:“哼!趙老爺子德高望重,聲名佈於海內,他當總盟主,我盧齊自然是無話可說。可你南宮月婉一介女兒之身,又是南宮傢的人,誰知道你是不是別用心?況且……”
“況且什麼?”南宮月婉從容收回酒杯,臉色陰沉。
盧齊往高臺上的鎮南王瞥瞭一眼,大聲道:“況且,趙老爺子和趙公子遠下南洋,遲遲未歸。說不定就是你南宮傢妄圖奪取趙傢財產的陰謀,現在連天下商會也不放過!可是壞瞭江湖上的規矩!”
“放肆!”
“放肆!!!”
隻聞“砰!砰!”兩聲,桌席間兩個人同時怒站起來。一個是趙傢的忠實擁躉柯東,純粹是下意識地反應。
另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也絲毫不讓人意外,正是穿著一身城主官服的南宮盛,屬於南宮傢族的旁支。
盧齊有鎮南王撐腰,富態的老臉上凜然不懼,揶揄道:“怎麼?若不是說自己心中有鬼,何懼別人言語?你南宮傢族篡權不臣之心,路人皆知!此時更妄圖奪取天下商會的控制權,以為擘力,老夫斷然不能容許!”
南宮盛瞬間暴怒,“老匹夫……”
“夠瞭!”
他的話才剛出口,就被一聲低沉的女音打斷。聲調雖低,卻飽含內力,傳遍瞭全場,任誰也聽得出話語中醞釀的怒意。
“哼,改日再找你這老狗算賬!”南宮盛望瞭聲音的來源一眼,悻然閉嘴,拂袖而座。
這話自然是出自南宮月婉之口,她性感的紅唇微微抿起,森然道:“盧長老,我念你在商會內勞苦年高,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盧齊正是為瞭商會著想,不讓弟兄們的心血落入爾等竊賊手中,才與你爭這總盟主的位置!隻是可憐瞭趙傢數百年基業,就要敗在你這個南宮傢的女人手中!”盧齊抬手指著南宮月婉,痛心疾首地道,
“諸位商會弟兄,想必也不願看到南宮傢族插手我天下商會之事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中逐漸響起瞭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的確,身為外戚的南宮傢族和皇族鳳傢不和,這在帝國內早已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鳳傢畢竟是統治瞭鳳凰帝國數百年的時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宮傢族的整體實力肯定是遠遠不如的。
因為“九天鳳凰”的關系,南宮傢族得到瞭寒傢數十萬鳳凰軍和眾多江湖大派的支持,已然有瞭和鳳傢分庭抗禮的實力。
但外援畢竟是外援,始終不如壯大自己的實力來得安心。因此,若說在此時,南宮傢族沒有吞並趙傢和天下商會的野心,怕是都無人相信。
更何況,在場的人都是久諳世故的豪門大族,這點彎彎繞繞略作思考,便心底透亮。
就連方才怒而拍桌的趙傢鐵粉柯東,一時間也愣在瞭原地,盧長老的那番話顯然對他造成瞭不小的沖擊。聽著宴會上的竊竊私語,他頓時陷入沉疑之中。
柯傢本來算是趙傢的附屬傢族,世受趙傢的大恩,才過上瞭今天繁華富足的日子,更在天下商會中占據瞭一席重要之地。
他無條件支持南宮月婉不假,可那是因為她是趙傢的媳婦兒,是趙夫人。一旦她變成瞭南宮傢族的南宮月婉,族長的親妹妹,甚至妄圖吞並趙傢和天下商會,這事情可就徹底變味兒瞭。
耳邊聽著低沉嘈鬧的交談聲,看著柯東那猶豫不決的模樣,南宮月婉心底輕嘆一聲,忽然感覺心底裡堵得慌。
天可憐鑒,自己嫁入趙傢這麼多年,從來以趙夫人自居,對娘傢也向來止乎禮儀。本以為早已融入瞭趙傢的血脈之中,可如今在眾人看來,卻終究是個外人。
盧齊確實是個聰明人,找準瞭自己的死穴,一擊必殺。現在恐怕是說什麼都沒用瞭,反而可能越描越黑。
但商會總盟主這個位置,就相當於朝廷裡的皇帝,權力無比之大。從趙傢創立天下商會那天開始,直到今日,雖然總盟主的寶座依舊屬於趙傢,可寶座的基石卻難免被歲月和人心所侵蝕。
傢夫之所以遠下南洋,去處理商會的棘手事務,除瞭責無旁貸之外,也是想重振趙傢往日的榮光,好震懾商會裡那些奸佞宵小之輩。沒想到,卻是一去難回。
趙傢若是失去瞭天下商會的控制權,實力怕是要一落千丈。百年基業,眼看就要喪失在自己的手中。
南宮月婉越想越急,愁眉籠罩,饒是她處事多年,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隻能下意識地攥緊瞭桌下秀拳。
正在這時,卻有一隻溫玉軟手輕輕覆蓋上瞭她的手背。南宮月婉轉頭望去,隻見女兒正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隔座投給自己一個放心的眼神。
她心中一動,傳音道:“蕓兒,你可是有什麼辦法瞭?”
“娘親,別著急,女兒自有妙計。”趙靜蕓同樣傳音入密,春風含笑,神秘兮兮道。
南宮月婉心下微松,才忽然發現,坐在母女倆中間的趙恒又不見瞭蹤影。唉,這寶貝孩子就是閑不住,隨他玩去吧,還是正事要緊。
這時,隻見穿著一身冰藍色禮服的趙靜蕓緩緩站起身來,四顧拱手道:“諸位弟兄,可否聽我一言?”
她輕柔的嗓音,透過內力傳遍瞭全場。不知是懾服於九天鳳凰的威名,還是驚嘆於趙靜蕓的美貌。片刻之間,還在鬧哄哄的人群便迅速沉寂瞭下來,無數道聚光燈一樣的炙熱眼神,全都凝視著酥胸半露的美婦人。
身為宴會主角的盧齊同樣不甘示弱地站瞭起來,和趙靜蕓隔空相望。不過,他大腹便便、身材矮胖的醜陋模樣,和端莊美艷、身型高挑的趙靜蕓比起來,不啻雲泥,首先在氣勢上便輸瞭一大截。
盧齊顯然也發現瞭這一點,淫毒地剜瞭對面雪白的胸脯一眼,陰陽怪氣地道:“好侄女,不知老朽是該你叫你禦劍山莊的關夫人呢?還是趙傢的大小姐?抑或是名震天下的藍衣鳳凰?”
趙靜蕓輕笑道:“關夫人也好,大小姐也罷,不過都是些浮名。江湖中人生性豁達,隨盧長老怎麼稱呼。”
“那老朽就卻之不恭瞭。都說女兒隨父,我卻看關夫人倒是隨母。禦劍山莊雖然一向與天下商會交好,但彼此間從來井水不犯河水。請問關夫人,對我天下商會有何指教?”
盧齊的話語 ,一語雙關,鋒芒畢露。既暗指她趙靜蕓和母親一樣,有幫著娘傢吞並夫傢的嫌疑。又直接點明瞭她乃是禦劍山莊的莊主夫人,是商會的外人,不要來多管閑事。
好毒辣的一句話,盧齊不愧為商場的老油條,寥寥數語已然不落下風。南宮月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知她會如何應答。
趙靜蕓不為所動,飽含深意地道:“盧長老怕是忘瞭,妾身雖然歸隱十餘年,但說到底還是和江湖二字脫不瞭幹系。江湖事,自然江湖管。”
盧胖子老眼瞇成瞭一條縫,陰沉沉地道,“哦?不知關夫人話中何意?禦劍山莊也管不到我們天下商會頭上來吧?”
“禦劍山莊自然是不行,不過呢……”趙靜蕓雲鬢輕搖,空掌向下,然後緩緩翻轉過來,雪白的掌心中變戲法似的多出瞭一柄小巧的紅色寶劍,“不知道這個可不可以?”
紅色小劍隻有二指大小,不知用何材料制成,通體晶瑩圓潤,光澤閃耀。一股淡淡的威壓從上面散發出來,一看就是件非同尋常的寶物。
“這……這是……”盧齊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富態蒼老的軀體輕微顫抖起來。
“沒錯!這正是當今武林盟主、大宮主慕容仙的紅塵令!昆侖山上,天外飛仙!號令江湖,莫敢不從!”趙靜蕓傲然道。
隨之,紅色小劍在她的掌心凌空而立,並緩緩旋轉起來。一股股聖潔而清冷的威壓氣息,被她的內力所放大,如水波樣擴散全場。
“沒錯,這正是慕容仙子的紅塵令,這股氣息絕對沒錯!和當年武林大會之時一模一樣!”
“關夫人和慕容盟主畢竟是結拜姐妹,令牌理當不會有假。”
“紅塵令已然數年未出江湖,沒想到如今卻突然現世,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屬下鐵掌門門主鐵三千拜見盟主手令!”
“屬下神槍派掌門劉正威拜見盟主手令!”
“屬下天下商會揚州舵主沈榮福拜見盟主手令!”
……
紅塵令一出,宴會現場頓時沸騰瞭起來。凡江湖人士,無不起身拱手拜服,遑論真心假意,這表面功夫倒還算做得充足。
盧齊的老臉上霎時變得有些難堪,他望瞭對桌的鎮南王幾眼,卻發現鎮南王正和江州太守談笑風聲,飲酒作樂,似乎全然沒有註意到這邊。
他的心頓時涼瞭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