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凝將墨鏡塞進包包,放在一邊的櫃子上,緩緩站到女兒身邊,面對丈夫的呵斥,立馬轉換態度,不過眼眸深處還是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色。
“林空,別動氣,你還在修養,氣壞瞭身體不好。”
“哼。”季林空冷哼一聲,“你來這裡幹什麼。”
見丈夫不理會,沈冰凝也不生氣,反倒莞爾一笑,溫柔道:“瞧你話說得,我作為你的妻子,看望老公是應該的,你說對嗎,蕓蕓。”
“嗯。”季雪蕓不敢多話,隨著她長大,她越來越懼怕母親。
眼前的美婦人從小對她嚴厲至極,自幼兒園開始全力培養,大班畢業就已經熟練掌握一門樂器,上瞭小學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每日的補課日程安排的滿滿當當,在其他孩子盡情享受童年的美好時,她的各類證書早已堆滿瞭傢中書房,有一段時間專門有人采訪,紅極一時。
而令沈冰凝想不到的是,正是她這種令人窒息的母愛,才導致後來季雪蕓的徹底崩潰。
上瞭初中,青春期隨之而來,季雪蕓越來越叛逆,過早的學習,令她的心智更加早熟,逐漸對學習失去興趣,而且越發討厭母親,心理抵觸她。
不過她還是小看瞭母親的掌控欲,有一次學校提前放假,她沒有告知母親,去同學傢遊玩,回來後被母親發現,令她奇怪的是,母親沒有責罵她,等到隔日回到學校時,才知道邀請她玩耍的同學昨天就轉瞭學,後來才打聽道,她的傢長被母親嚴厲警告瞭,並勒令退學。
母親本職是江州頻道的新聞主持人,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權利,她借助的是老公季林空的實力。
季林空,豪門季傢的現任掌門人,用韓國的話來說,季傢就是蘇南省的財閥,幾乎一手遮天。
當年母親嫁給父親也引起瞭不小的轟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母親的名號也逐漸響亮起來。
隨之而來的同樣包括母親扭曲般的掌控欲,雖然在季傢集團沒有實質股份,可她單單是季林空的妻子,話語權就不會小,那個時候爺爺奶奶早早離世,父親常年在國外談生意,傢中的一切全都歸於母親管理。
主持人的工作不是很忙,她又是黃金早間檔,一般下午就沒什麼事情瞭,大量空閑的時間也造就瞭季雪蕓的童年噩夢。
小時候還很懵懂,為什麼別人傢的孩子嬉戲玩鬧,可以和母親撒嬌賣萌,而她隻能孤身一人,唯有每年回傢個把月的父親能多少帶來些許的安慰,天真的她當時無法用語言準確向父親吐露自己的心聲,季林空一度以為女兒的青春期到瞭,所以不開心,沈冰凝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國外的業務十分繁忙,季林空有心無力,所以忽略瞭女兒的感受。
後來長大瞭,心思成熟瞭,季雪蕓才知道,並不是母親多希望望女成鳳,而是她是一個女孩。
對,你沒聽錯,父母一輩都是從舊時代過來的人,像他們這種年紀,大部分人還殘留著重男輕女的思想。
不是男孩,季傢這龐大的傢產誰能繼承?
母親愛得不是她,而是她身後可能繼承的季傢。
季雪蕓不想承認,也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母親會是個這樣的人,但她錯瞭,母親之所以從小培養自己,就是希望自己能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人,優秀到季傢的長輩都刮目相看的程度,這樣她就有可能獲得季傢的股份,等到父親季林空退休,接手季傢指日可待。
母親心思細密,做事不留尾巴,不愧是憑借自己真本領爬上江州臺當紅門面的女人,在她多年的佈局下,逐漸掌握瞭季傢四分之一的股份,在董事會上也是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女人。
而這種情況,在季林空生病住院後變本加厲,同時季雪蕓才正式看透母親的真實面目,身處豪門,受益於身邊的財閥朋友耳熏目染,對自己傢的格局也瞭解更加深刻。
當年強忍著惡心,全身心投入學習當中,為瞭就是最後反抗母親。
於是,高考結束,季雪蕓以蘇南省文科第二名的成績被清北大學提前錄取,而她反倒是賭氣似得拒絕瞭清北的邀約,轉身報瞭江州市航空航天大學,最後以空姐的身份畢業。
從小備受關註的神童,季傢豪門的未來掌門人,大名鼎鼎的江州臺新聞主持人的女兒,竟然成瞭一名空姐,要不是有季傢封鎖消息,恐怕就淪為瞭整個蘇南省的笑柄。
一般傢庭,空姐也是個體面的工作,而對於季傢來說,這無疑是釘在瞭恥辱柱,況且季林空除瞭季雪蕓,也沒有其他後代,堂堂高材生去天上給人當服務員?豈不是笑掉別人的大牙。
母親沈冰凝自是氣急敗壞,一度把季雪蕓關在傢裡,一整年都出不瞭門。
還好季林空並不是迂腐的人,這些年疏於傢庭的關心,對女兒的愧疚之情日益加深,妻子的所作所為以他的能力怎麼能不知道。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在事業的頂峰,他患上瞭癌癥—胃癌中期。
即使他每年定時體檢,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以前是,現在依然。
季林空住院療養後,公司就交給專門的人去管理,而他半隱半退,躲在幕後維系大局。
自從季雪蕓和母親徹底鬧掰後,在父親的幫助下從傢放出來,就搬離瞭季傢莊園,順理成章的去當她的空姐瞭。
當然她的銀行卡,信用卡什麼的也統統被母親凍結。
電視臺,公司一大堆事情要處理,沈冰凝也無心掌控女兒,任由她自生自滅。
季林空患病的事情,本來沈冰凝不會知道,可惜現在的季傢表面上錚錚向榮,實際內部早已四分五裂,季林空一幫,沈冰凝一幫,季傢親戚又一幫,瓜分股權,各管理齊下數不清的子公司。
今日女兒照常來看望自己,不知沈冰凝從哪得到的消息,火速趕來,於是形成瞭這般氣氛緊張的尷尬場面。
“小時候強迫蕓蕓,現在還這樣,有一點當媽的樣子嗎?”豪門就是這樣,即使兩人的婚姻關系名存實亡,明面上兩人還要靜氣坐下和談,在季傢老一輩的親戚面前甚至還要表現出相敬如賓的恩愛模樣。
“呵呵,你有資格說我?蕓蕓都是我從小帶大的,你有過一點關心?”沈冰凝見熱臉貼瞭冷屁股,立刻收齊笑臉,旋即也不留情面,冷聲道。
“沈冰凝,你……咳咳……”季林空顯然被妻子氣到瞭,激烈的咳嗽瞭幾聲,本就蒼白的臉龐血氣上湧,然後隨即褪去,面容比之前更加憔悴。
“爸,你別說瞭。”看到父親咳成這樣,季雪蕓心疼地輕撫著父親的後背,本來寬厚有肉的脊背此時變得有些削瘦露骨,短暫壓制心中對母親的恐懼與怨氣,起身倒水。
許久不見的女兒穿著一件不知哪個航空公司的制服,淡紅色藍紋絲巾系在脖頸,藍白相間的襯衫搭配深藍色過膝包臀裙,腿上穿著一雙肉色絲襪,腳踩黑色圓頭小高跟,到底是遺傳瞭她的基因,身材高挑豐滿,仿佛二次元走出來的巨乳少女。
沈冰凝心中有些自傲,這麼優秀的女兒本來可以更上一層,偏偏跟自己作對,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出言教訓道:“你看看,穿得什麼東西!季傢的後代在給別人服務,這像話嗎?你也是個高材生,媽媽培養你,你就這樣回報我?”
熟悉的語氣,失望的心情,季雪蕓哪怕背對著母親,都感到頭皮發麻,那種從小刻在骨子裡的恐慌和懼怕令她久久抬不頭來,默默端著水杯來到父親身邊。
“爸,喝點水吧,少說點話。”
季林空有苦說不出,他和沈冰凝現在已經形同陌路,唯一聯系便是女兒蕓蕓,可是他身體抱恙,隻怕是有心無力。
結接過水杯,喝瞭兩口,手心攥住女兒的小手,心疼之色溢於言表。
見女兒沒理會自己,沈冰凝目露寒光,高聲道:“你才多大,就敢頂撞我?你爸的病已經穩住瞭,你擔心什麼?給你一天時間,明日將工作辭瞭。”
季雪蕓以為逃離瞭季傢就能脫離母親的掌控,可她又錯瞭,搬出去的這一年間,以她的外貌和身材,追求者自當不少,可偏偏卻沒有任何男人靠近,有一位十分愛慕季雪蕓的機長偷偷向她吐露過,說是上級下瞭命令,任何單身男人不得接近她。
那一刻,季雪蕓明白這又是母親的要求,似乎隻要她在蘇南省的一天,她就逃脫不瞭母親的手掌心。
負面的情緒逐漸累積,季雪蕓對母親的憎恨和厭惡與日俱增。
眼眸透著害怕,季雪蕓可憐巴巴地看著父親。
季林空也是無奈,為瞭完成自己的計劃,現在還不能和沈冰凝徹底撕破臉皮,心裡替女兒惋惜,“蕓蕓,你受苦瞭,為瞭你哥哥,我必須這麼做,這具身體我自己再清楚不過,雖然穩住瞭癌細胞擴散,可我知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為瞭你未來的幸福,請原諒爸爸這樣做。”
溫柔的目光旋即變換,迎著沈冰凝佈滿寒霜的俏臉,昔日的夫妻情強行甩出大腦,“哼,別說沒用的,女兒的未來現在由我負責,就不勞你費心,說罷,來這裡做什麼?”
狠狠瞪瞭女兒一眼,隨後沈冰凝視若無物的坐到病床對面的沙發椅上,高高翹著二郎腿,那雙修長的白嫩大腿套著一件灰色絲襪,腿型欣長渾圓,豐熟誘人,在明亮的病房內閃耀著瑩灰的色澤。
豐挺的上半身躺在沙發靠背上,雙手抱胸看似在托著胸前宛若木瓜般的巨型翹乳,螓首微抬,眼眸之中蘊含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冷漠,言語中帶著強硬的命令感,“林空,我知道你對我有怨言,可是我們終歸夫妻一場,又何必這樣,此次前來,我特意為蕓蕓安排瞭一場相親,人傢也是豪門,門當戶對,聽介紹人說小夥子長相英俊,待人誠懇,深情專一,約個時間兩人見一下面,之後再商定婚事。”
“媽!”季雪蕓生氣得激動的站起身,嬌軀猛顫,雙眼瞪圓不可置信的望著母親,瞳孔之中瞬間湧現不願與抗拒,貝齒緊咬,艱難發出這一聲不甘的低吼。
可是沈冰凝面無表情,神色坦然,似乎這一切與自己無關,女兒沒有權利拒絕,她隻是在與丈夫商榷。
季林空不露聲色,這件事他早有耳聞,隻是他太瞭解女兒的性格,本想挑個合適的時機如實告知,可還是被妻子捷足先登。
他打心底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淪為婚姻的犧牲品,可是,隻有女兒嫁出去,方能徹底脫離妻子的掌控,他能做的就是替女兒尋個良配。
前段時間安排的人還沒消息,也不知道妻子口中的男生是不是如她所說那樣,值得蕓蕓托付終生。
金錢權利在現在的他眼中,早已沒瞭女兒的幸福重要,而且他還守護著一件驚天秘密,這世界上能相信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妻子的野心昭然若揭,唯一能夠信賴的女兒在妻子面前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蕓蕓。”季林空低聲輕喚。
沒有之前的袒護,也沒有出言阻止母親,季雪蕓心頭一沉,似乎將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果然,季林空隨後開口解釋,“聽爸爸講,在這件事情,我希望……”
預感不妙的季雪蕓,連忙打斷父親的話,“夠瞭,爸,沒想到你也這樣想,我太失望瞭,你們究竟把你們的親生女兒當成什麼?我恨你們。”
說罷,季雪蕓不自禁地後退,在父母的註視下,傷心欲絕的奪門而出……
“看看你的女兒,把她慣成這樣,就應該聽我的,讓她當什麼空姐,當初就不該放她出去,季傢還不缺這麼一個賺錢的。”
季林空內心火辣辣的疼,身體上的痛苦,癌細胞的折磨都不曾擊潰他強悍的內心,而女兒的決絕與失望讓他這位老父親,在商業上呼風喚雨的季傢掌門人,心情尤為低落,為瞭不在妻子面前示弱,強行忍著,愣是沒掉一滴淚。
在別人眼裡,金童玉女,天造一設的一對,在此刻仿佛就是個笑話。
女兒遠去,季林空也沒瞭和妻子說話的欲望,沉默不言。
“林空,你好好考慮吧,蕓蕓的聯姻對季傢百益無一害,我先走瞭。”
片刻之後,偌大的病房隻剩下季林空一人。
“沈冰凝,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季林空望著窗外淡泊的月色,低聲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