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酉時六刻,譚生踱至後花園,見亭內燈燭朗曜,其中林生偕夫人坐定,正自說笑,又有月桂同傢人於一旁伺候,忙緊走幾步,口中喚:“哥哥啊,嫂嫂啊。”與二人見禮。林生起身攜其手道:“快請坐。”林氏亦斂衽還瞭一禮。月桂見清茗並未跟隨,心中一松,卻又平生幾分想念。
譚生見林氏去瞭簪花,隨意挽瞭個垂鬟髻,淡妝薄粉,身著一條素錦長裙,與日間艷冶逼人之狀相較,別有一番溫婉可人。又見她神情嬌怯,料她猶記早先二人獨處時情狀,心中不免有愧,暗忖:“不知嫂嫂還惱我麼?”他卻不知林氏午間生受丈夫一段撩撥羞辱,此時見瞭正主,不免念起當時些騷聲穢語,登時有幾分心虛。瞧瞭他綸巾青衫的俊雅模樣,突地想起林生言及他陽物碩大,不禁垂瞭螓首面紅過耳,心中自責不已。
林生見狀,雖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亦料瞭個十之八九。咳嗽一聲,笑道,“賢弟,我近日得瞭一壇陳年狀元紅,今日多飲幾杯。”
譚生依言瞧去,見幾上擺瞭一個烏壇,料是此物,喜道:“弟嗜紹興酒久矣啊,隻是見瞭這個壇子,已是心癢難耐。”
林生聞言,忙命下人將泥封去瞭,勺於甌中。方去瞭紅封,已是一股醇香飄散,勾起二人肚裡酒蟲,相視而笑,均道:“好香!”此時已是初夏,便不溫過瞭。待入瞭盞,更是濃香撲鼻,又見酒色如琥珀,端地可鼻可觀。林氏平素少吃酒,今日亦教斟瞭一盞。
林生見酒饌已具,舉杯道:“賢弟啊,這第一杯,是我與內子謝你這兩日辛苦。”
林氏見他如此說,亦舉杯道:“多謝叔叔。”
譚生謝道:“嫂嫂有毛施之美”註2“在下筆法拙劣,描不出十一,慚愧,慚愧!”
三人俱飲瞭一杯,齊聲贊道:“好酒!”
月桂見瞭,忙同二人滿瞭盞。林氏覺酒味甜糯,悄聲說道:“亦與我添半盞罷。”林生與譚生聽瞭,恍若不聞,心中卻沒來由俱是一喜。
說笑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生復舉杯道:“這一杯,還是要敬賢弟,另有一首歪詩相贈,隻恐污瞭清聽。”
譚生道:“林兄所作,必是好的瞭,弟洗耳恭聽。”
林生道:“此詩詠物,說的便是我等杯中之釀”說罷吟道。
埋沒十八載,醇沉惘流年,破土終有日,香滿曲江宴“註3”
譚生聞聽,知他借酒勸喻自己莫冷瞭仕途進取之心,雖猶有重重心事,亦感他用心良苦,起身拱手道:“哥哥美意,弟銘感五內。”
林生笑道:“說哪裡話,吃瞭這杯罷。”二人又飲瞭一杯。
林生飲畢道:“我既拋瞭磚,賢弟少不得續之以玉罷?”
譚生謙謝不得,道:“煩請哥哥出個題目。”
林生假作沉吟片刻,笑道:“有瞭啊!拙荊既得作瞭肖像,便仍請以為題如何?”林氏聽瞭,面色微紅,暗怪他顛狂。所幸此時已是微醺,心境暢美,並不與他計較。心中又有幾分好奇,要瞧譚生作甚麼詞句。
譚生聽瞭,正合己意,道:“自當從命。”
於燈下略略瞧瞭婦人片刻,愈發覺她嬌俏似春風桃李,清雅如出水芙蓉,思索片刻,道:“獻醜瞭。”便自緩緩吟來,詩雲。
雲為衣裳鳳為簪,朝霑紅露暮如蘭,人間怎堪如此色,瑤池清冷倦仙班。
林氏聽他將自己比作紫府仙子,不由面上發燒,垂首口中道:“叔叔如此抬愛,折殺賤妾瞭。”
月桂於一旁卻不以為然,暗忖:“此人油嘴滑舌,暗地裡卻不知安瞭什麼齷齪心思。”
又見林生對譚生笑道:“內子口中如此說,心裡還不知如何蜜甜哩!”言語間便來摟夫人柳腰。婦人面上掛不住,瞪瞭他一眼,閃身避瞭,神色間卻頗是恩愛。
譚生見他二人調笑,又見林氏笑靨嫣然,身段風流,燈下看來,愈發美得恍若天人,心下羨道:“林兄真真好福氣,若得美眷如此,夫復何求!”
又聽林生向婦人道:“叔叔將你誇到瞭天上去,你不敬他一杯麼?”
林氏此時羞意稍去,舉杯道:“妾身敬叔叔。”雙目同譚生一對,見他目光灼灼,頗有幾分癡迷,不禁心中一顫,斜瞭目視不敢與他相望。
譚生見她如此,自知失態,忙不迭謝瞭,一飲而盡。林生見他尷尬,岔瞭話題說些時事、詩文,二人借瞭酒意,指點江山,品評文字,大得其樂。既是在論詩,不免說到本朝王右丞、李青蓮、杜工部等,二人就王李孰高孰低爭執不下,林生無奈,隨口向林氏笑道:“夫人,依你說來,這三人孰為翹楚?”
林氏微窘,道:“妾身一個女子,怎敢信口雌黃?”
譚生笑道:“嫂嫂但說無妨。”
林氏躊躇道:“李青蓮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我是極愛的,但王右丞那一首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卻是言淺意深,最是銷魂。杜工部的詩想來是極好的,隻是每每蕭索得緊,我一介女流讀來消遣,卻嫌沉悶些,隻有一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還記得住。”
譚生聞言大奇,道:“有理,有理。卻不知嫂嫂多習詩書,要仔細討教。”林生見她所選雖是熟句,但勝在信手拈來,心中亦是吃瞭一驚。
林氏赧然道:“妾身不過識得幾個字,多習詩書卻是萬萬不敢當。”
譚生心中好奇,道:“夫人平日可有暇親為文墨?小生伏聆仙音。”林氏神色為難,片刻方搖瞭搖頭。
林生見狀笑道:“瞧你躊躇,定是有瞭,速速說來,不然罰酒三盞。”林氏掙不過,方吟道。
晨昏獨坐雁寺鐘,菱花無意懶妝容。“註4”
無聲院落無情雨,寂落梧桐寂寞風。
吟畢已是粉面微紅,見二人瞠目結舌,面色古怪,暗忖:“必是粗鄙得緊,害他二人尷尬。”想到此節,更是後悔不迭。少頃忽然見二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更是羞得幾乎要尋個地縫鉆去。
二人狷狂稍定,卻聽譚生拍案道:“好詩!”林氏一時猶不敢信,再看看丈夫,亦是面帶嘉許,點頭微笑不已。婦人心中怦怦直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譚生道:“通篇音義俱佳,末二句疊字尤為精彩,讀之滿口留芳,嫂嫂可比文君蔡女”註5“矣!”
林氏擺手不迭,隻道:“見笑瞭!”
林生笑道:“平日隻見你梳妝打扮,亦或稍事女紅,卻不知你竟深藏不露。傢中藏瞭個女才子而不自知,倒是我走瞭眼瞭。”
婦人受二人大贊,雖然惶恐,心中亦是歡喜。兼月桂於一旁聽瞭,心中亦自得意道:“每日裡隻聽他二人之乎者也,今日也教爾等知曉,詩才非隻男子的專有。”
譚生口中誦念幾回,舉杯道:“如此佳句在前,當浮一大白。”林生亦道,“正是。”婦人已有三分酒意,聞言亦飲瞭一杯。
三人說說笑笑,一個時辰將一壇酒飲瞭大半。林生覷見月桂佇立良久,面帶倦色,記起她今日品簫放哨之功,遂打發她偕傢人將殘肴去瞭,又道:“你去吩咐廚下,略備些湯餅之類,便自去歇息罷,此處不用你瞭。”
月桂聞言,見林氏並無異議,又兼身子果然倦怠,遂應聲去瞭。待到廚下,問廚娘:“譚先生的童子用瞭飯麼?”
那婆子應道:“他自來討瞭一碗飯吃,早早便去瞭。”月桂聞聽後,放下心來,方自回屋。
再說此時亭內三人俱已有七八分酒意,林生與譚生倚於憑欄處,止有林氏一人尚自安坐,隻是一手支頤,亦有瞭幾分慵懶之態。譚生口中與林生說笑,斜眼卻瞧婦人纖纖素手,捉瞭一隻玉盞時時淺抿,面帶微醺,目中迷離,似笑非笑,一時心曠神怡,隻覺天下女子美色,莫不集於她一身。
林氏心思細敏,見他目光閃爍,不時瞧向自己,自知他心意。人言酒為色媒啊,殊為不虛,男子酣飲,膽壯而陽虛,尚未必能成事。女子一醉,便生旖旎之思,少推拒之心,十有八九便要教人沾瞭身子。
婦人雖稟性賢淑,見一個年輕才俊的美男子對自己如此歆慕,心中亦難免有幾分自喜。念頭一起,更不稍看譚生,卻不由自主扭擺腰肢,淺笑嫣然,將些風流樣貌來與他瞧。譚生見瞭,愈發神魂飄蕩。
林生見夫人媚態,亦是心旌搖動,暗道:“書中言燈下看美人極妙,卻不知燈下看醉美人尤甚。”
畢竟千日夫妻,略覺她眉眼含春,柳腰輕擺,似有幾分作態,心中一動,自忖:“莫非鳴兒生瞭春心,故意如此麼?”有心看來,愈覺有六七分確瞭,心中又酸又美,面上卻不露分毫,隻勸二人吃酒。
此時身遭沒瞭下人,三人言語漸漸無忌。但聽林生笑指那酒壇道:“有一件趣事,說與爾等聽。可知花雕一稱,從何而來?”
譚生應道:“我聽說那壇子考究些的,外有雕龍繪鳳,故名花雕。”
林生道:“亦有此言。另有一說,道女兒紅若逢女兒早夭,便稱花雕蓋因此雕與彼凋同音也。”
譚生道:“緣來如此。”
林氏聽瞭好奇,忍不住問:“若埋的是狀元紅不幸其子陽壽不臻,又當如何稱呼?”
林生正色道:“女夭為花凋男折自然是陽萎瞭。”“註6”
二人聞言愕然,待見林生神色忽轉促狹,方知著瞭他的道兒,譚生與林生你望我我望你,一齊齊聲大笑。林氏雖覺丈夫粗鄙,亦是忍俊不禁,移身拿手掐他臂肘,嬌聲埋怨道:“這等話也可開得玩笑麼!”言語間嬌嗔薄怒,艷色逼人。
林生噯呦一聲痛呼,趁她俯過身來,就勢將她扯過身子摟瞭。林氏不提防他拉扯,腳下一個踉蹌,已教他攬瞭腰身。待要掙紮,突覺一陣酒意上湧,天旋地轉間業已軟倒於丈夫懷中。緣來這酒入口雖甘糯,卻頗具後勁,林氏不知不覺,已飲瞭七八盞,方才端坐,尚未顯出效用,此時乍一立起,登時頭重腳輕,膝間無力,隻欲坐倒。
林生見狀,心中一動,將她抱瞭,口中問道:“夫人醉瞭麼?”一臂將將圈在她乳下,偷眼卻來覷譚生。
婦人昏昏沉沉,猶知不妥,隻是精神不濟,手足酸軟,口中道:“不……妨事……”眼皮仿佛有千鈞之重,再難掙開。
譚生見她嬌軀無力,口中呢喃,又見林生掌緣距她胸脯咫尺之遙,不由綺思難抑,暗想:“瞧她渾身膏腴圓妙,那掌中之雪肌,不知是如何軟玉溫香。若能剝出嫂嫂一雙玉乳,肆意把玩咋吮一番,死瞭也甘心!”
林生斜乜他瞧向婦人目光熾熱,心中頓生一陣淫邪快美,燎得口幹舌燥,作態口中喚瞭夫人數聲,林氏又哪裡應得瞭?左顧右盼,假作無奈道:“幾個仆傭啊,平日裡於面前沒口子聒噪,要尋他時卻不見半個!”
不待譚生自請,抽身將婦人橫陳於座道:“有勞賢弟看護內子片刻,我去廚下取一碗熱湯來。”言畢心中已是怦怦直跳,恐教譚生瞧出蹊蹺,竟自匆匆的離去瞭。
譚生見狀,口中唯唯,心思亦是亂作一團。待見林生去瞭,復瞧林氏玉山推倒,面染流霞,人事不省,心中邪念頓生,暗道:“天賜良機,豈可錯過!”又躊躇道:“他去去便回,萬一嫂子叫喊,萬事休矣!”又想:“早先欺於暗室已是不該,怎可一錯再錯!”復想:“瞧她模樣,果然是醉瞭。且當時她既然未聲張,想來現今未必便會如何。天予弗取,反遭其譴!”
念及於此,淫欲一發不可收拾,四下裡一望,見確無人,顫巍巍行至林氏身前。此時借瞭酒意,色膽包天,定睛自首至足瞧瞭婦人片刻,咬咬牙於她身側坐瞭,雙掌輕輕按她香肩,心中已是狂跳。
他這一按,卻教一人打瞭個冷戰。緣來林生假作離去,實未行遠,走過一個轉角,便藏身於後,將二人情狀看得清清楚楚。先見譚生立起,便知道他心存不軌,已是心中翻湧。待見他坐低按瞭夫人雙肩,不由心中亂跳,暗忖:“這廝好大膽!”一時心念紛呈,猜他要如何調戲自傢娘子。
再說譚生暖玉入手,但覺圓軟溫潤,嬌若無骨,又見她並未驚醒,一張吹彈得破,艷比桃花的俏臉近在眼前,不免心醉神迷,竟俯身將她輕輕摟瞭。臉龐與她粉面一觸,隻覺嫩如新磨豆腐,馨若深谷幽蘭,十分魂兒已去瞭三分。
林氏醉臥不起,心中尚有一線清明。恍惚中聽丈夫去瞭,不久便教人攬瞭身子,耳鬢廝磨。此時心神呆滯,渾不知所以,暗想:“是相公回來瞭麼?我這般醉,他還要借機輕薄。”心下卻殊無惱意。
譚生溫存得片刻,見她兩片絳唇紅潤欲滴,氣若蘭麝,又含幾分醺人醉意,忍不住迎過臉去便要嗪於口中,又恐將她驚醒,正自猶豫,突覺身下兩團軟膩,貼瞭自已胸膛,心中一蕩,起身把眼來瞧她酥胸。
林生見他二人交頸摩挲,已是心中彷徨,五味雜陳,待見他貼身細細瞧夫人胸前要緊處,一顆淫心登時高高吊起。隻見譚生看得片刻,雙手抖抖索索,竟來解她衣衫,心中瞬間一股酸澀難當,有心沖將出去大喊一聲:“不可!”卻是渾身顫抖,邁不出一步。
再說譚生借瞭酒膽,屏息凝神來寬林氏衣衫,心中暗禱婦人千萬莫教驚醒。動作間觸手彈軟,惹起淫思無限,自不必提。待松瞭婦人衣襟,眼見春光將泄,雪肌耀眼,立時即可得察其妙,心中竟有幾分躊躇,自覺這仙子玉體,實非自己凡夫俗子所當窺視。隻是心墮魔障已深,暗嘆:“如此美色,便是我瞧過即時死瞭,又有何憾?”當下強自鎮定,雙掌顫巍巍將婦人前襟蛻下。
林生眼睜睜看譚生目不轉睛,雙手緩緩下扯,生生將嬌妻一雙瑩潔玉乳袒露出來。婦人平日端莊羞澀,便是床笫間亦多遮掩,雖為夫亦未必便得飽覽,此時卻見娘子聖峰如雪,兩點嫣紅,白生生赤條條俱落入他人眼中,直激得她心如刀絞,胸臆一股鬱忿直欲爆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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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狀元紅”亦稱“元紅酒”。
“嬲”(niao第三聲)字解釋為“糾纏,戲弄”這裡也取字形之趣。
“註2”
毛嗇,亦作毛嬙,同西施一樣是古代著名美女。
“註3”
唐時考中的進士,放榜後賜宴於曲江亭。
“註4”
“菱花”指菱花鏡。
“註5”
文君為卓文君,蔡女指蔡文姬。
“註6”
“陽痿”這個詞,應該是現代才有(馬王堆《天下至道談》曰:“臻欲之,而不能,曰勿。”可見古時大抵叫“勿”。我看瞭幾個版本,亦有作“弗”的,不知孰為善本。這裡因為是小說,姑且把這個詞提早發明一千年,讀者就權當一笑,切勿當真。
另道聽途說,若生男早夭,則所埋狀元紅稱“秘雕”亦不知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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