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以前不同我絕望得沒有退路。人在重大的傷害中常常會有種時間停止的錯覺。
我在那輛車殼中一直坐到瞭第二天早上——記不得我是怎麼回到傢的……
已經是星期六瞭。
林莤中午下班回來的時候我還合衣睡在床上。我的口袋裡裝著那枚從淑女紡上墜落的扣子。身上還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半濕的,黏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的心冷瞭,說不出什麼話。隻是木然。她進來跟我說些什麼,我聽不見。
隻能看到她的的臉紅樸樸的,那紅潤的顏色向個巨大的諷刺。
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一邊做飯,隔幾分鐘就跑進來軟磨硬泡哄我起床,說有禮物給我……
這樣幾次三番的……
她再出去之後。
我勉強坐起來,然後坐在床邊不想動。
她跑進來看到我坐著。撒驕說,「老公——你起來瞭。」
她湊過來靠著我,撅嘴說,「你要再不起來,我就在床上喂你吃飯瞭。」
說著看我光著腳,她蹲在地上幫我穿鞋子說,「來,老婆侍候你。」
她一直沒留意過我是穿著衣服裹在被子裡的。
對於林莤一開始我是不想放棄,現在更多的卻是怨恨。
她自顧自的手上一邊動一邊跟我說,「下午要去逛商場。沫沫想讓我一起看衣服……上次買的那件淑女紡的百褶裙上有一顆扣子丟瞭,我順便去補一個。」
……
她在我面前很開心的笑,很開心的說話。做瞭很多菜。處處盡心討好我,我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我坐在客廳的餐桌邊上。
菜端得差不多的時候,公司同事忽然來瞭一個電話,我接瞭。其實隻是加班的人問一下前臺昨天當班的人是誰。我接瞭電話之後跟林茜說,「公司有急事,馬上要出去一趟。」
我站起來往外走。
林莤追在後面幫我拿衣服,我看到門口地上塑料袋裡裝著那件淑女紡,那件衣服上有泥巴讓我覺得很刺眼。她在後面問我,「幾點回來?」
我一邊穿衣服說,「不清楚。不會太久吧。」
「路上小心點。」
我下樓的時候,她追出來,探頭跟我說,「菜我放在桌子上,晚上放鍋裡弄一下就可以瞭,記得沒吃完的晚上放冰箱裡……」
……
中午我在公司的時間都是在遊魂中渡過的。結婚後的幾年,星期六我從來不加班。今天是破天荒,事前完全沒有準備,所以完全沒有事作。
今天公司裡居然很忙。公司的不少高層都在,據說在談大生意。我無聊的坐瞭一會兒。
沒事。
獨自喝瞭點茶,極度無聊——我估計林莤已經上班去瞭。(她們賣場星期六都會加班。
於是打算回去。
站在一樓的玄關發瞭一小會兒愣,覺得後面樓上似乎有人在看我。我回頭卻沒有看到人。
下午在傢裡。
大約三四點的時候,開始覺得有點餓。出去轉轉打算買點東西吃。
天氣很好,雲淡風清。有種很久沒再曬太陽的感覺。在下午的陽光下有種無力感。
我去瞭一趟旁邊的『真功夫』小吃,隨便吃瞭點兒東西。回來的時候,看到有輛奧迪A8停在小區的馬路對面,我走過的時候發現艾沫沫坐在車裡正打電話。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正好看到我。
她正講電話,我也沒心情說話,沒跟她打招呼就走瞭。
之後回傢,不想讓自己閑下來,找事情忙碌。
一直在網上。搜完瞭想看的所有東西後,看瞭下鐘——晚上八點二十五分……沒有睡意,煩惱向個冤魂在糾纏著我。
給自己找點兒事幹。去看電視,各種的廣告,沒有盡頭……這時忽然接到瞭艾沫沫發的短信。內容是:「有事嗎?」
這個短信沒頭沒腦的。我想她八成的發錯瞭。沒理她。
繼續無聊的看那些夾著漫長廣告的電視劇。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
客廳的電話響瞭。
我有些煩,一般會打到傢裡的坐機。都是傢裡人,我本來心情就不好。
「什麼事兒?」
我語氣生硬的問。
「哦……」
對方頓瞭一下後說,「是我……我是艾沫沫……」
是艾沫沫的聲音。
我吃瞭一驚。
她接著問,「……打擾到你瞭嗎?」
我平息瞭一下心情說,「不好意思,我以為是……」
「沒事的,沒事的……」——她笑說,「怎麼瞭?」
「哦,沒什麼。」
我沉默瞭幾秒後說,「你找林莤嗎?……她現在不在傢裡……」
「我?……不是——是找你。最近跟你們公司有些業務上的事。想跟你咨詢一下。方便出來吃飯嗎?」
「公司的業務……」
我回頭看瞭一下,電視還在放廣告。跟林莤結婚以後,真的很不習慣在晚上出去。再說公司的事,已經有人在經手,我不適合說太多。
電視上正在重復的放著我已經會背的廣告……
去吃飯嗎?我心裡問自己……也無所謂瞭……
「好吧。」
地方是她定的。
傢電城附近的「周天」商務。
時間,晚上9點半我來的時候,她也剛到。
艾沫沫比林莤要矮一點兒,是那種很標準的南方系女孩。身體清瘦,皮膚雪白,眼睛很黑,安靜而且有主見,隻是我常常發現她臉色有些蒼白。我懷疑她是不是常常失眠。
今天的她跟平時有些不同,她很仔細的畫瞭妝。穿著白色的長裙。這讓我有些認不出來她。她對自己的穿著似乎有些不習慣,有些不好意思跟我笑說,「我平時不會買衣服,這是林莤幫我建議的裙子。」
有一絲心煩。
我跟她坐瞭一個靠落地窗的隔間。
很安靜,有很輕的音樂。
身邊窗外是黑色的夜幕。
這種地方很貴,除瞭公司會報銷的,我肯定不會來這種地方的。以前跟林茜幾乎完全不挑地方,音樂茶座去,路邊的小吃攤也去的。
「不知道你平時喜歡去什麼地方。就直接來我平時談生意的地方瞭。」
她看著我笑問,「不會不習慣吧?」
我笑笑說,「怎麼會,挺好的。」
服務員走過來,站在旁邊。
艾沫沫詢問我,「你平時喝什麼呢?」
對這些東西,我一直沒什麼特別的愛好。「我喝什麼都行。你呢,喝什麼?」
她笑笑說,「我隻喝白開水。」
她真的要瞭杯白開水。
旁邊是遠處的夜景。讓人覺得安祥。
我也隻要瞭杯白開水。
她明顯仔細打扮過。而且她打瞭很淡的香水。我猜她可能有些緊張,不長的時間裡就去瞭次洗手間。
氣氛有些僵硬。
她似乎並不習慣這樣聊天。我有些莫名其妙。
為瞭打破沉默,我跟她聊瞭一些關於公司合作的事。雖然我覺得可能公司裡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應該已經跟她說得很詳細瞭。
也跟她開瞭些小玩笑。氣氛才好瞭一些。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僵硬,按理說她這樣的人出來應籌是傢常便飯瞭。
她跟我談話也完全沒必要這樣的。
「平時經常來這裡嗎?」
我隨口問。
「是常事兒吧……這裡離的比較近。」
她補充瞭一句,「常常都要跟人談生意……」
她的話很平和,握著杯子的手卻有些發白。
那杯裡的水已喝瞭大半。
我示意幫她倒水,一邊問她,「身體不舒服嗎?」
她把杯子遞給我,有些無奈的笑,說,「有些事……我不善長……我是說單獨跟異性聊天。」
我有些啞然,……單獨跟異性嗎?
我笑著跟她點點頭說,「多想想賺錢的事兒,就不緊張瞭。」
她笑。
她跟林莤是完全不同的。堅強有自尊。是個不知道怎麼讓男人開心的女人。
隻是她的笑很真實,我最近很少再看到這樣的笑瞭,向陽光一樣很暖和很直白。
我不知道她對感情是什麼態度。
但是我知道我跟她這樣單獨在一起是不好的。——她跟林莤應該是好朋友吧。
我忽然想起那天去她們公司找不到林茜跟她生氣的事兒。「那天去找林莤卻跟你發火……」
我頓瞭一下說,「對不起。我當時真的心情不好……」
「沒事的。」
她笑,「那天你氣鼓鼓的轉身就走瞭,我當時在想要是我結婚瞭,我老公跟我吵架會不會也是這樣的……」
笑。
她開始跟我談起一些以前在學校的事情,對於曾經的大學生涯發生的事,很多我都不記得瞭,而她似乎什麼都記得。
不知道林莤現在,在幹什麼,是不是跟楊桃子在一起。我似乎習慣瞭逃避。
但是到瞭她說清楚的時候瞭。
我聽到艾沫沫在熱烈的說,「我跟你都是中文系的。
我以前每次都坐在你後面的。你記不記得,XX年比賽。在學校的詩歌……」
我的思絮——曾經能想的辦法都想盡瞭……
我有種說不出的絕望,那種心存著期望,但是絕對不能挽回的絕望。
林莤的行為,已經是赤裸裸的出軌,而且是主動的。沒有任何可以回避的借口瞭。
可笑的是我居然仍然在想著是不是可以挽回。她的行為卻完全封死瞭,我作任何努力的方向。為瞭讓她從那種墮落中掙脫出來。我甚至拼瞭不要自己的前途。
把一切都賭進去瞭。而她呢?我想起瞭那個楊桃子,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恨。
艾沫沫側頭看著窗外的夜色,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她臉頰上有很深的笑意。
她在跟我說著,曾經在學校比賽的事。我長她兩個年級,都是中文系的。當時詩歌比賽,她很努力,成績不錯,結果很巧合跟我分數居然是一樣的……
我的思絮——也可以說,我的恨以前是恨楊桃子,因為我總是對林莤抱瞭一些幻想。但是現在說真的,我對她恨之入骨。把愛人出軌的原因歸結到第三者身上可能是人類的通病,但是林莤連這種幻想的機會也沒有留給我吧。
「我當時95分以為已經是最高瞭。結果你分數跟我一樣。我那時常常在想你真是很歷害。」
我會去報復林莤嗎?對於楊桃子,我忽然不那麼想要殺他瞭。我留著他,如果可以我會跟林莤離婚。那麼看看她怎麼作吧。
對於她我真的心死瞭,我真的想看看,我走瞭,她們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的。
有些可悲到可笑的想法。
但是每次這樣想,又總會心裡很痛。我想我不應該去促成這種結果。
愛一個人總是很想擁有她的全部。但是到最後分手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其實她跟你一樣是獨立的。包括她可以選擇愛別人。
現在人的婚姻其實遠沒有過去的那些世俗壓力。離婚後跟誰在一起,理論上說其實誰都管不著。
有點安靜……
艾沫沫沒有再說話……我看她的時候,她正在低頭喝水。
我猜她可能看出來我心不在焉,我有些抱歉跟她說,「不好意思……」
她看著我問,「……最近跟林莤不開心嗎?」
我嗯瞭一聲,笑瞭笑說,「還好。」
她沉默瞭一會兒,說,「其實她很在乎你的……」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這麼說。我淡淡的問她,「為什麼這樣說呢?」
她看著外面無邊無際的黑夜,眼神有點空,說,「跟她在一起,所以這樣覺得吧。」
覺得嗎?說真的……我以前也這樣覺得……
她是林莤的朋友,說實在的,我個人真的不願意跟她有太多的關聯。我覺得這樣不好。
晚上回到傢,已經是11點多瞭。
到傢後,聽到手機在桌子上的提示音,拿起來看瞭一下,有好幾個未接電話。
看瞭一下,都是林莤的。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兒,這時已經是11點多瞭,我想還是明天早上再打電話問吧。結果過瞭三分鐘,林莤就又打過來瞭。
「怎麼瞭?」
「老公,你手機怎麼沒帶呀,傢裡也沒人。」
「出去瞭一下,手機忘帶瞭。
「公司出什麼事瞭嗎?」
她遲疑瞭一下問我。
「沒有……是你們老總找我,她想問一下她最近跟我們公司的項目問題。」
「嗯。」
她接著說,「老公我忘瞭跟你說瞭。中午不知道你幾點鐘回,怕你回來瞭要吃飯。電飯鍋裡一直熱著飯呢。你看一下,插座撥瞭吧。」
「……知道瞭……」
「嗯,老公,很晚瞭,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