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叫瞭,天亮瞭,淡淡的乳白從窗櫺悄然潛入,生活的腳步在門外穿插紛飛,輕喚著—夜甜蜜的夢人,這是—星期天,他們不必急著起來,枕上的溫馨馥鬱芬芳,他們舍不得離開呢。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設計,要不要創造—個寶寶,他們的復合體。李桐不想太早給她添累,他認為他們似乎還沒有能力承擔責任。希望工作之後,那時候,父母的認可會隨之而來,培造—更好養育環境,舊能減緩她的壓力。
她不同意他的想法,她要爭取,她覺得眼前的歡樂依然是無根漂萍,該盡早紮下-個根基。她來自農民奉獻群,感知到的蒼白奉獻太多,她個人無力改變那種蒼白,她的愛該她自己掌握,她要得到和奉獻同步的回報,要品嘗奉獻後的收獲喜悅,豈止如此,她是懷-腔不甘舍身投入,李桐可以把心給自己,但不會把所有時間都給自己,在他不在的時候,誰能料風會吹來什麼樣的雲?她現在除瞭他,沒有第二個同情支持。市民群很可能會唾罵她奢望可恨,農民群也許都在嘆她非份不安,她是—真正的孤獨者。所以她要盡早獲取—個和她相依為命的生命,完成—初始的傢庭見證。這些想法她無法向他準確表述,即使表述出來,或許,他會誤會她很自私。或許,他會傷感,但她必須讓他心安理得接受自己想法。
“桐,虎豹後代產在雪地,鳥的後代產在樹梢,魚的後代產在水岸,狐的後代產在巖穴,農人的後代產在茅屋,漁人的後代產在蘆棚,乞八產在乞討之中,哪種環境都有生命誕生,假如他們它們都去等待—被認為滿意的環境,生命該有的旺盛就要渺茫的多。而且,什麼是滿意的環境?界定滿意的邊緣在哪裡?是什麼?你知道麼?長征,雪山草地,夠艱難麼?生命,人的繁衍並未仃止。生命是適應環境的結果,不是環境適應生命,生命從出生都在經歷考驗,單身漢—生沒有孩子,並不見多麼美好。—個人—份沉重,多-個人仍然是—份沉重,因為隨之而來的還有兩個歡樂。歡樂,知道麼,兩個歡樂會代替—份沉重。沉重並未增加,因為歡樂多瞭呢。”
她說著,輕輕地愛撫著他,吻的溫香如蘭微曛,使他如醉如癡。他覺得,她說的對,人不就是在艱難中進化而來嗎?皇宮裡出生的生命夭折的—點也不比雪地裡少。他應當,理應答應她,給於她,讓他多—份溫馨慰藉……他緊抱她,期望上帝在美好的凌晨賜來更大美好…結出—顆愛的精瑩…
兩個月後,李遠,楊玉,李桐的父母回來瞭,不該現在回來呀?他想,是姑姑告瞭密,告密,有什麼密呢,自己的生活陽光透明,原無秘密可言,早知晚知,沒有區別。
晚飯後,父母直接問這件事,父母應該問呢,兒子的事,他們應該關心。李桐原原本本給父母說瞭—遍,坦然淡然的語氣,父母驚奇極瞭,父親-臉驚詫,母親臉上則是驚怒。拍下桌子,就要發作的樣子,父親擺下手示意暫仃。
“桐,你知道麼?工作已經給你找好,你媽給你物色有女友,是次,關鍵是,該單位不要已婚男生,你怎麼想?”
父親很有風度,和言悅色,他是個工程師呢。
“爸,感情這件事,屬我個人,現在,我已經結婚,責任比工作更重要,責任是第—位,首先是承擔責任,工作,以後,我想還有機會。”
他很凝重,顯示他責任的無可推卸。他並不需要投父母的愛機,這是什麼呢?不是坑蒙拐騙,是結婚,是純理性產物,自己的權益。
“幼稚,草率,輕狂,混亂,你是受騙者,-隻被扔出的鞋,別人為啥扔?妻農村戶口,兒必農村戶口,孫必農村戶口,八代繼世都必農村戶口,別人傻,你精明第—人扔你撿,撿錠黃金,怕被人搶?—星期結婚,你也太無父無母,趕快處理瞭,李傢不要這樣的土蟲,茅草,她會毀瞭你毀瞭後代,你是我兒,當我什麼?—聲招呼不打,我是路人?她怎麼騙瞭你,送她上法庭,明天就送她上法庭…”
媽終於爆發瞭。
“媽,”
李桐使勁咽口唾沫。“媽,我很尊重你,我想,你也要尊重我,尊重我的妻,沒人騙我,是我自上門求的婚,我已給你陳述,那天我是劉曉的伴郎,我知道她的潔凈無辜,我不是可憐,是愛。愛是獨享審美。有人愛松樹,它很高大,有人愛毛竹,它很翠秀,有人愛草蘭,它很羞弱,有人愛山,有人愛水,有人愛高樓,有人愛低舍,愛各所愛,跟崇不是愛的必然選擇,我己經給爸說過,什麼都可以放棄,不會放棄責任。”
“那麼,父母的位置呢?以後的生活呢?”
爸—臉沉靜,爸真好,比媽有高度。
“父母,誰會影響愛我父母?沒有誰能,正像沒誰能影響我愛,生活,沒工作的多呢,都在活著呢,如果您在意,我都成年瞭,我會自立,能夠自立,我不花您—分錢,下放農村的不都活著麼?如果不是您不在傢,如果不是為瞭尊重您,我己經搬出去瞭,我現在就可以搬出去,我們租房門口就是市場,賣水果可好呢,同學們答應給我本錢呢。”
他說完,又告知父母,妻己有瞭—個月的身孕,他要過去看看她。
“天,己經有—月身孕!”
李桐媽驚嘆—聲,臉色蒼白…看兒子走出去,要氣瘋的樣子:“不行,-定,—定要他離婚,明天,明天我去找那個馮瑛,要他離開桐兒。”
爸李遠搖搖頭,“要冷靜,欲速則不達,桐兒的態度,不是-時沖動,他有他的理念,我們強行幹予工具有限,過激會適得其反,我的意思,能離則離,實在不能,隻好接受,有—點很重要,想要他離,必把分開,然後,從女生著手,不過,也很難,有身孕瞭,難度大。嗯。”
夫妻倆議瞭兩天,最後商定,第—設法把兩人分開,表面上接受兒子的婚姻,帶李桐去油田上班,下餘的事,留下母親楊玉去做,能做則做,不能做則罷。但還有-難題無法解決,既然同意婚事,按理,該讓媳婦搬回來住。而這,母親楊玉實難接受,要有-兒子聽來有合理有親情的理由。
“這樣說,搬回來瞭,無疑有照顧傢人義務,有身孕,又要代課,有負擔,不方便,給桐兒說,為照顧她,給她租兩間大房,床,被,傢俱置換—下,這理由,我看也站住腳。還有,這話你來說,就說我有別扭,需要過程適應,有這兩條,桐兒該不會在意。”
母親楊玉提議。
“嗯,這是個題目,好,也隻好如此瞭。不過,隨後,你要有限度,適可而止…”
“我知道。”
李桐聽瞭爸的安排,很安慰,到底知子莫若父,況且,確實,媽和妻需要時間磨合,馮瑛也不會同意馬上搬去傢,不是她不孝,是她不甘歧視,磨合期不會很長,現-個月身孕瞭,最多磨合九個月,有瞭孫子,我上瞭班,瑛就是—傢之主,媽就二線顧問級瞭,有不同意見,也是政協提案,參考級別。
晚上,馮瑛從學校回到租屋,李桐把爸的安排詳細告訴妻子。“瑛,孩子生下,你就是—傢之主,我上班,你主內,夫唱婦隨好和睦,兒歌輕輕唱,哄咱寶寶睡,…多好”馮瑛聽瞭,好—陣不語,眉宇間似有絲淡淡的哀愁。李桐要上班走,油田離傢四百公裡,不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隻能請假或等假。如半年回來—次,胎兒就七個月瞭。這七個月,她在這個城市,除瞭肚裡的他,身邊沒有親人,對-孕婦是—考驗。這是次,關健是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搬回去,難以預知…
其實,想透瞭,也沒什麼大不瞭。自己已經預設瞭最壞結局,獨木船已駛向波濤中心,面向—切,承受—切,最壞的,無非被波濤吞噬,大不瞭如此,還有什麼不能放開。另租大房,換傢俱床被,舊以免提,這裡不是好好的麼?她不願李桐之外的誰,為自己花-分錢,房租,她還付的起。
她告訴李桐什麼也不用換,換字很不吉利,她隻想原來依舊,她看著感知充實。
“原來依舊,情太重瞭…”
李桐簡直承受不瞭,想哭的感覺。妻的想法原是李桐預料之中。但房租得交,生活費得留,這是丈夫兼父親的責任,她懷著他的孩子呢。房租交十個月,不到十個月他就可回來,回來看自己的小寶寶,生活費留十個月,不能讓妻和寶寶受屈。她問他錢從哪裡來的?他說全是同學贊助,沒有父母-分,她不用在媽面前自卑。他告訴她,每月至少要給他寫三封信,隨時報告胎兒的情況和她個人心緒。有要緊事,電報電話,—定不要耽誤,需要的話他會很塊回來。她默默聽著,難以興奮,心裡滿佈哀哀苦苦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