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恒”吩咐完畢,轉過身來,鼠目之中。閃爍著淫邪的光芒,笑嘻嘻道:“俏姑娘,你縱然無意避我,這六天來,卻也吊足瞭我的胃口,今日相遇,我是再也不會讓你遁走的瞭。”
蔡嫣然黛眉一揚,遂聲作態道:“公子真是,奴傢並未打算走啊。”
“徐恒”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走最好,有話請講吧,我在這裡恭聽。”
蔡嫣然這才嫣然一笑,道:“恭聽麼?這還像句話。”她白瞭“徐恒”一眼,舉手肅客,道:“公子先請坐。”
“徐恒”大笑不已,似是靈魂已被鉤去,連聲道:“坐,坐,你也坐。”邁開步子,走去桌邊;拖瞭一把椅子,大馬金刀的坐瞭下去。
蔡嫣然挽住王笑笑的臂膀不減親昵之態,移動蓮步,走瞭過去。王笑笑大感不是滋味,暗暗忖道:“這蔡嫣然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莫非想叫我與那”徐恒“爭風吃醋。她在一旁好看笑話?哼,我王笑笑何許人,豈會讓你稱心如意?”
果然,那“徐恒”神色大變瞭。先前,他也許橫行已慣,也許自恃過甚,未將王笑笑看在眼內,自始至終,未曾留意王笑笑的形像風范,但此刻眼見兩人親親昵昵,挽臂走來,他心中不覺有瞭幾分妒意,凝視之下,方知王笑笑俊美無儔,乃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頓時妒火大盛,兇芒畢露,緊緊盯著王笑笑瞧著不停,恨不得過去咬他幾口。
蔡嫣然對他忽然凝視之狀,宛如未見,逕與王笑笑並肩落坐,微笑道:“徐公子,奴請問,你講由蘇南縣追到咸陽,這點當真麼?”
“徐恒”收回目光,大是不耐,道:“廢話,本公子騙你則甚?”此刻他妒火中燒,獰惡之態復現,再也沒有原先和煦客氣瞭。
蔡嫣然仍不在意,笑容不減,道:“這樣講,公子乃是看中奴傢的美色瞭?”這話露骨過甚,在這等氣氛之下,便連“徐恒”也說不出口,她卻毫無顧忌地講瞭出來,一時之間。那“徐恒”瞠目結舌,竟是無詞以對。蔡嫣然“格格”一陣嬌笑,忽又搖一搖頭,道:“以奴傢看來,公子的誠意似乎不夠,你說是麼?”
“徐恒”眉頭一揚。不耐地道:“你究竟要講什麼?為何不爽直的講?你是人間尤物,本公子閱人雖多,卻也未曾見過,誠不誠意,那是多問,本公子若是不喜歡你,何須一路追蹤下來。”
蔡嫣然抿一抿嘴,不以為然,道:“未必吧?你是嘴上講得好聽,你若真正喜歡奴傢,每日投宿以後,入寢以前,這段時光該有多長?奴傢為何不見公子呢?”那“徐恒”聞言之下,鼠目連盼,口齒顫動,一臉訝然之色,卻是答不上話來。
蔡嫣然揚一揚眉,喟然一聲嘆,道:“唉,你們男人啊……”
“徐恒”突然尖叫道:“嗨……不對……”
他突然尖聲大叫,蔡嫣然倒是吃瞭一驚,急急問道:“什麼不對?”
“徐恒”攢眉擠目,自言自語道:“恍恍惚惚,困盹欲睡,我當真那麼疲乏麼?”話聲一頓,陷入瞭沉思之中,不聞聲息。
蔡嫣然臉上閃過一絲譎笑,悠然接口道:“什麼困盹欲睡?你怎麼不講下去?”
徐恒目光一抬,不勝詫異的道:“這事當真怪異得緊,每日黃昏,好不容易找到你落腳之處,但,每當梳洗過後,人便昏昏沉沉,倒在榻上,一覺到天亮,這……”
蔡嫣然未容他將話講完,已自嗔然作態道:“不要這呀那呀的瞭,就此一點,便知公子的誠意不夠。”
“徐恒”急聲道:“你……不能這樣講。”
蔡嫣然嗔聲道:“連日追尋不舍,人追到瞭,卻去蒙頭大睡……”
“徐恒”急急截口道:“我……我……”
蔡嫣然作態道:“奴傢替公子講瞭吧!你並不是想睡,可是連日奔波,實在太疲乏瞭,是這樣麼?”
“徐恒”正色道:“不是疲乏。本公子一身武功,即使奔波三兩日,也不會有疲乏之感。”
蔡嫣然媚然道:“哦!公子原來是武林中人,奴傢還道公子身佩長劍,乃是這位東方雨哥哥哥一樣,是屬時下一般少年的習尚哩。”
提及王笑笑,那“徐恒”不勝厭煩,目光一轉,兇霸霸的問王笑笑道:“你叫東方雨?”
王笑笑夷然頷首道:“不錯,在下東方雨。”
“徐恒”鼠目一翻,瞪眼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王笑笑哈哈一笑,道:“徐公子問話的態度大欠妥當,你又是幹什麼的?”
“徐恒”霍地起立,怒聲叫道:“好啊,你敢對本公子無禮?”
王笑笑笑道:“那要看徐公子自己如何瞭,人靜我一份,我讓人三分,人傷我一毛,我傷人一尺,你若無禮,在下何須對你客氣?”
“徐恒”怒極反笑道:“好,好,閣下的膽子不小……”
王笑笑話不讓步,截口侃言道:“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人若知禮,天下可去,若不知禮,寸步難行,徐公子縱然是武林中人,這淺近的道理,相信貴門尊長定有所示,在下於禮無虧,自然氣壯,這又與膽子的大小何關?”
他講這話時笑臉盈盈,不帶絲毫火氣,但話中有刺,一派教訓人的口吻,“徐恒”聽瞭心火直冒,獰聲吼道:“好小子,你敢一再頂撞本公子,那是不要命瞭。”
王笑笑別有心意,接口笑道:“處身客棧,在下不信徐公子敢於殺人越貨,目無法……”
“紀”字未出,那“徐恒”已自怒不可遏,陰陰笑道:“閣下有眼如盲,本公子取你的眼珠,你再去講法紀……”話聲中,右臂向前探去,食中二指屈曲如鉤,徑取王笑笑的雙目。
王笑笑看得出來,他那右臂雖然不徐不疾,掌指的變化卻是無窮無盡,狠辣至極,一般高手,那是無法閃避的瞭。可是,王笑笑藝高膽大,又復成竹在胸。故而視若無睹,竟然不加置理。說時遲緩,那時快極,“徐恒”的掌指眨眼間已近臉門,那蔡嫣然突然皓腕陡伸,輕輕把“徐恒”的手肘向上一托,嬌聲說道:“徐公子,你這是幹麼啊,東方雨哥哥哥又沒有得罪你……”
這時,小玉丫頭端著茶盞走瞭過來,也道:“徐公子,你找咱們小姐,乃是尋樂而來,生得哪門子氣嘛,你請坐下,小玉替你端茶來瞭。”
“徐恒”的手臂停在空中,這時始才收回,瞪著眼睛,愕然向蔡嫣然瞧瞭一陣,突地沉聲道:“你……你是誰?究竟是幹什麼的?”
小玉取瞭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似信口又似訝然道:“怎麼?你不知道……”
“徐恒”狠狠的再次坐下,道:“哼,光棍眼裡不滲沙子,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爽直講吧。”
小玉又將另一杯茶放在王笑笑面前,回眸笑道:“什麼沙子不沙子,咱們可不懂,咱們小姐姓蔡名嫣,藝名就叫嫣然姐姐兒,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紅倌人……”
蔡嫣然突然尖聲道:“死丫頭,你要死啦?你是清倌人,你值得驕傲宣揚是不是?”
“紅倌人”與“清倌人”都是堂子裡的姑娘。“紅倌人”蓬門已開,“清倌人”則是處子之身,這種區分妓女身價的稱謂,凡是喜愛在風月場中混混的男人,那是無有不知的。那“徐恒”性好漁色,生就淫邪,采花摘蕊,從來不計對方身份,對風月場中的普通稱謂,自然知之甚穩,便他聽瞭這話,卻瞪大眼睛,訝然的瞧著蔡嫣然,好似有點不敢深信。
隻見小玉吐一吐舌,作瞭一個鬼臉,道:“是,小姐,我講錯瞭,小姐是金陵城的紅人,不是紅倌……”
蔡嫣然作色輕叱道:“你還講?”
小玉“咭咭”一笑,道:“不講啦,不講啦。”轉過臉龐,向那“徐恒”道:“公子爺,你喝茶啊!幹麼發呆?”
“徐恒”回過神來,旋即冷然道:“哼,事情的蹊蹺,一定是出在你們身上。本公子豈是等閑之斐,你們裝腔作勢,也休想瞞騙我。講,你們究竟弄些什麼手段,竟使本公子昏睡不醒?”
蔡嫣然黛眉輕望,櫻唇一抿,道:“徐公子講話有欠思慮瞭,你要睡覺,是你自己精力不繼,奴傢又弄些什麼手段?小玉已將奴傢的身份加以說明,象公子這等客人,奴傢求之尚不可得,豈有故意將你弄得昏睡不醒之理?再說,奴傢一個風塵娼妓,又何來這等高明的手段?徐公子是明白人,你說不是麼?”她講話的語氣曲意迎人,幽怨之極,帶有青樓妓女委屈求全,惹人憐惜的韻味。
王笑笑註視著她,暗暗忖道:這女人原來是個娼妓,難怪她風情撩人,騷媚入骨,但……但不對啊,她分明具有一身武功,何致於淪為娼妓?莫非她別有企圖?王笑笑登時想起自己的師父告訴自己的那個剎女教來。到底是不是呢?
那“徐恒”人也不笨,此刻他對蔡嫣然似已有瞭某種戒心,隻聽他默然冷聲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公子每日投宿,即便昏睡,其間豈非無因?剛才你那一式”天王托塔“,架住瞭本公子的手肘,分明身具上等武技。哼!花言巧語,欲蓋彌彰,講吧!你主仆究竟是幹什麼的?”
蔡嫣然先是一怔,繼而幽聲道:“徐公子這樣一講,奴傢就百口莫辯瞭,小玉啊,你代我送客。”話落起身,大有拂袖而去之勢。
那“徐恒”陰陰一笑,冷聲道:“送客?哼,恐怕由不得你。”
蔡嫣然欲行又止,蹙眉怨聲道:“你究竟要怎樣啊?奴傢本想將氣氛弄得和睦些,所以無話找話,故意逗一逗你,誰知弄假成真,公子反而認定奴傢用瞭什麼手段,害你昏睡不醒。公子爺也不想想,奴傢既欲對你不利,又有偌大的本領使你昏睡不醒,何時不可下手,還能讓你糾纏不休,盛氣凌人麼?”這話似軟而實硬,理由也十分充足,一時之間,那“徐恒”不禁瞠目結舌,無詞以對。
蔡嫣然話聲微頓,忽又長長嘆一口氣,接聲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奴傢原已聲明在先,公子爺也曾應允,縱有不當,也不怪我。豈知終瞭仍舊不免臉紅耳赤,既然如此,奴傢即使曲意承歡那也是形同冰炭,難以相融。公子爺,你還是請吧。”
講到這裡,扯一扯王笑笑的衣袖,又接道:“雨哥哥,咱們到裡面去坐。”這情勢,逐客是逐定瞭。
那“徐恒”自然不幹被逐,猛一擊桌,大吼道:“站住。”
蔡嫣然身形一頓,道:“怎麼?公子爺不講理麼?須知這裡是客棧,不是金陵勾欄院,接不接客,奴傢自己可以作主。”那“徐恒”被她犀利的詞鋒一逼,額上青筋暴起,全身顫動,鼠目之中,兇芒電射,大有出手揍人之勢。
小小玉左顧右盼,連忙勸阻道:“公子爺快別生氣,小姐,你也坐下嘛。”
蔡嫣然冷冷地道:“坐下幹麼?咱們的身子雖賤,天下的道理是一樣的,曲意逢迎,既然不能討好來客,何必定要作賤自己,硬找氣受。”
那小玉人小鬼大,眉頭一皺道:“小姐啊,咱們是和氣生財嘛。徐公子一路追蹤,自然是對小姐一見傾心羅。就憑這一點,咱們受一點氣,那也不算什麼啊。”
她回頭又勸“徐恒”道:“公子爺量大福大,別和咱們小姐一般見識。喏!你先喝一杯茶,消一消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向“徐恒”手上遞去。
那“徐恒”本是詞窮而發怒,原先雖有所疑,卻是捕風捉影,苦無證據,此刻經小玉軟語相勸,更是再無理由可以發作,再者,美色當前,就此負氣而去,心中也不甘願,故此他近乎木訥的接過茶杯,呷瞭一口,道:“哼,爾等主仆身懷武技,隱跡風塵,究竟有何圖謀?依我看來,還是直講的好,如若不然,哼,哼。”話無下文,可知一半是自找階臺。
小小玉乖巧得很,聞言一本正經道:“公子爺,這就是你的不對瞭,咱們主仆有什麼圖謀呢?就說有所圖謀吧,也不過圖謀你公子幾兩銀子。公子爺,你喝茶,少講一句,婢子再勸勸咱們小姐。”
“徐恒”緊接道:“你們當真是圖謀幾兩銀子麼?”
小玉蹙眉道:“咱們的身份已經一再說明瞭,淪落風塵,如非貪圖幾兩銀子,誰是天生賤種,願意任人糟塌?”
“徐恒”冷然道:“那簡單,今夜本公子在此留宿,給你十兩銀子。”話聲中,伸手入懷,取出一錠官銀,“啪”的一聲擱在桌上。
隻聽蔡嫣然急聲叫道:“那……那不行。”
“徐恒”鼠目一瞪,道:“什麼不行?難道你忘瞭,你是什麼身份?”
蔡嫣然夷然道:“生意買賣,也有個先來後到,今夜白公子已經占先,你……”
“徐恒”截口喝道:“混蛋,什麼先來後到,老子…咦……”他拚命晃著腦袋,然而已經無濟於事,驚“咦”之聲未落,人已向前一仆,爬在桌上,昏迷過去。
隻聽蔡嫣然駭然尖叫道:“啊……怎麼回事?莫非……莫非是患羊癲瘋麼?”
王笑笑冷眼旁觀,霍然貫通,心知蔡嫣然乃是蓄意做作,毛病出在茶水之中。他心機靈巧,反應極速,當下不動聲色,幸災樂禍的哈哈一笑,道:“不要驚慌,羊癲瘋死不瞭人。便是死瞭,那也是自己作孽。自速其亡,誰叫他身患怪病,還要亂發脾氣。”端起茶杯,悠然飲瞭一口。
那蔡嫣然故作緊張,道:“你倒輕松,如果他一病不起,那……那就是人命啊。”
王笑笑悠悠然道:“人命就人命吧,他如果就此死去,官府之中,有我替嫣然姐姐作證。”
那蔡嫣然暗暗一笑,道:“笑花郎畢竟與人不同,奴傢這裡謝謝你瞭。”
王笑笑聽她突然改瞭稱呼,也不覺驚然一驚,道:“什麼?你知道……”
蔡嫣然吃吃嬌笑道:“歌魔笑花郎王笑笑,笑傲花叢間,片葉別想溜,誰不知道?”
王笑笑霍地起立多惶然道:“你……你……”
蔡嫣然身形急閃,避瞭開去,道:“笑郎別生氣,一生氣就倒下瞭。”
王笑笑冠然作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在那茶水之中,究竟弄瞭些什麼手腳?”
蔡嫣然脆笑道:“沒什麼啊,一點點”七日迷魂散“那要不瞭公子的命。”
王笑笑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下五門的迷藥,哼,你的目的何……”話未說完,也是腦袋一陣搖晃,然後“碰”的一聲,倒在地上。
那蔡嫣然好不得意,連聲暢笑,道:“奴道江湖人傳言,歌魔笑花郎不懼五毒,不在乎下五門的迷藥,原來你也是口頭硬朗。小玉啊,快將那醜鬼弄到床下去,再叫郝老爹備車,咱們走啦。”
隻聽小玉應瞭一聲,拖動“徐恒”的身軀,惑然問道:“師姐,他真是歌魔笑花郎麼?”片刻之間,連稱呼也改瞭。
蔡嫣然有點急,也有點不耐,道:“他自己都不否認,要你操得哪門子心。快一點,等那醜鬼的手下警覺,不知又要耽擱多久。”
王笑笑昏迷是假,做作是真。他生來百毒不侵,別說區區迷藥。便是斷腸的毒藥,也對他無可奈何。他此刻假裝昏迷,正自瞇著一雙眼睛,暗暗窺視蔡嫣然二人的行動。隻見小玉藏妥瞭“徐恒”的身子,起立問道:“這姓徐的怕也大有來歷,咱們何不一並將他帶走?”
蔡嫣然道:“二三流腳色,帶走何用?要帶他走,師姐早已下手瞭。”
小玉不以為然,道:“人是多多益善,咱們的馬車還裝得下。”
蔡嫣然輕叱道:“你知道什麼?咱們僥幸碰上華傢的子孫,那已是天大的功勞。快去吩咐準備車吧,莫要耽誤瞭行程。”小玉這才閉口無語,悻悻然出房而去。
小玉離去以後,蔡嫣然俯下身子,抱起王笑笑,在他頰上親瞭一下,自語道:“俏郎君,不要怨我啊。如非不得已,瞧你這副英俊健壯的模樣,奴傢何嘗舍得讓你飽受委屈哩。”她自言自語,移動蓮步,將王笑笑輕輕放置床榻之上,然後順手一指,突然點向王笑笑胸前“巨闕”大穴。
“巨闕”又稱“返魂穴”,乃是人身八大暈穴之一。事起倉卒,實屬意外,華傢子孫縱然習有挪移穴道的功夫,王笑笑縱然精靈乖覺,智慧超人,卻也想不到蔡嫣然下瞭迷藥,又復出手點他的暈穴。因之,指風過處,一指點實。王笑笑終於失去瞭知覺,真正昏迷過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