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月蘭在剎那間,以一式“玉女投梭”,出手奏功,逼出歐陽世宗的原形,芳心無限得意,嬌笑道:“姓歐陽的,你為瞭逃命,連祖宗的姓都可丟瞭,如今還有什麼話?”事實俱在,無可狡賴,歐陽世宗面色如土,冷汗直冒,緊握摺扇,張皇四顧,卻是無路可逃。
眾人再無疑慮,頓時喝叱連連,重又逼上。歐陽世宗自知難逃公道,像他這種罪大惡極的人,至死於改,絕望之下,惡念陡生,暗道:媽的,老子縱然死瞭,也要拖他幾個墊本的,最可恨的,是那姓宮的狗賤婢與那小雜種,哼,老子非叫你們一塊去見閻王不可。心念疾轉,悶聲不響,突然將手中摺扇,向宮月蘭及小牛兒揮去。
但見一蓬針雨,映日泛著藍汪汪的光,驀地射出,剎那間慘叫連聲,倒下七八個。原來他那摺扇中,藏有五六十根細若牛毛,淬上劇毒的針,以機簧射出,可及三丈餘遠,防不勝防,實是陰毒之極。隻是宮月蘭與小牛兒,卻未如他所料,中計而仆。
宮月蘭心竊玲瓏,知他必有拼命殺手,他才一揮扇,即挾起那小牛兒,閃出丈外。這卻苦瞭他們身後的人,互相擁擠,難以躲避,頓時傷瞭不少人。但聽暴喝聲起,宋巖、胡經文、胡經武、馬建平、李博生等四五個人,紛紛撲上。
宋巖一掌疾向歐陽世宗背上按去,馬建平卻嗖地一劍,直刺歐陽世宗胸前。歐陽世宗魂飛魄散,那裡招架得住,眼看即將喪命。忽見人影一閃,一人突然介入,右掌一探,“金絲纏腕”,搭向馬建平右腕,左掌一吐,便接下宋巖一掌。
宋巖但覺右掌一震,竟然退瞭一步。馬建平雙眉一軒,劍勢一改,一招“一瀉千裡”,疾削來人右臂。那人傲然一笑,雙掌連環劈山,掌掌奇詭,頓將馬建平迫退。誰也不料竟有人對歐陽世宗援手,因為象歐陽世宗這等下五門的采花賊,白道固然深惡痛絕,黑道也是不屑。眾人定睛看主,但見那人海青服飾,肩披短氅,劍眉斜飛,貌相頗美,隻是雙眉煞氣甚濃。
宋巖怔瞭一怔,怒道:“閣下何人?難道不知這姓歐陽的是個罪惡滔天的淫賊?”
那青衣少年背向宋巖,頭也不回,道:“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名徐恒,排行第八。”頓瞭一頓,傲然道:“至於插手麼?則是看不慣,你們這些標榜俠義的人,以眾凌寡。”
馬建平怒聲道:“原來是五毒宮的,無怪胡做妄為。”
那歐陽世宗幸脫一死,驚魂甫定,他這種人,最擅見風轉舵,眼珠一轉,暗道:看來攀上這姓仇的,還有活命之望。心念一轉,朝徐恒老八一躬身,卑聲道:“區區幸獲徐公子搭救,感激無涯,此生……”
徐恒老八冷冷望他一眼,截口道:“不必謝,我也不是為瞭救你。”
歐陽世宗一怔,道:“是,小人蟻命,何足道哉,倒是徐公子武功絕世……”
宮月蘭聽著厭惡已極,鄙夷地道:“夠瞭,夠瞭,真是肉麻,歐陽傢祖宗的臉,都給你丟盡瞭。”歐陽世宗臉皮再厚,也不由面上一紅,樣作未曾聽見。
那徐恒老八卻似不耐,將手一揮。道:“你站開,本公子要會會這批人物。”歐陽世宗恭應一聲,連忙退開三步。
蕭稼軒排眾向前,道:“徐公子,莫非五毒宮要包庇這等淫賊?”
似歐陽世宗這種下五門的賊人,誰沾上,都要落得一身臭名,徐恒老人再是狂妄,也不敢一口攬下,略一疑遲,避重就輕地道:“本公子是對以多欺少,看不順眼,其他不問。”
忽聽場外一個冷峭的聲音叫道:“八弟說得好,誰要不服,找咱們兄弟好瞭。”隻見一群與那徐恒老八一般裝束的青年,及一紫棠面皮的老者,強擠而進,均知是那批徐恒,至於那老者,卻是地壇壇主董鵬亮。
徐恒老八大喜道:“師兄們來得正好,咱們兄弟該讓這批人知道九曲武學的厲害。”
宮月蘭曬道:“夜郎自大,可笑之極。”
驀地,一個脆若銀鈴,嬌若黃鶯的聲音道:“徐恒,本座之意,你們還是撒手不管此事為是。”眾人聞聲,不禁齊齊轉目望去。
榆樹梢上,一位蛾眉柳黛,鳳目點漆,艷蓋塵寰,卻是冷若冰霜的少女,她手執一根黑杖,那黑杖上雕九個鬼頭,羅衣賽雪,臨風而立,端的九天仙子,突然出現煙火人間。身後立著的兩名黑衣老者,則令人大感不稱。
這一瞬間,揚中一片寂靜,都為她絕世艷色所驚。在瞥見那根九頭鬼杖,人人都知是誰來瞭,隻是在這瞬間,都似渾然忘卻,她正是新任九陰教教主陳若素。蕭稼軒知那鬼頭杖份量,見陳若素竟持杖立於樹梢,這等功力,確是高約,暗道:難怪龍少爺一再言及此女不可輕視,嗯,果然國色天香。宮月蘭平日自負美貌,此刻也不由自慚形穢,忌妒之心油然而起,宮月蕙則隻覺可惜,這般少女,卻是九陰教主。
陳若素美眸略一流盼,倏地冷冷說道:“賢兄弟意下如何?”
徐恒老八突然驚覺,哈哈—笑,道:“教主之意,在下不懂。”陳若素星眸一閃,冷冷望著他,卻不說話。
徐恒老八道:“想九陰教與敝教已然聯盟,梅教主不伸手相助,反持異議,卻是為何?”他在大庭廣眾中,任意將聯盟之事說出,眾人雖經王笑笑通知,仍是一驚。
陳若素微微一曬,並不答話,卻將目光落到董鵬亮身上,緩緩說道:“董壇主,貴神君徒弟,年輕不曉事,你身為一壇之主,如何也在旁起哄?”她年紀雖輕,說話卻威嚴逼人,儼然教訓口吻,倒不愧一教之主?徐恒們雖有不服之心卻不敢公然反駁。
董鵬亮微一躬身,道:“教主所言雖是,無奈事已惹上,勢難罷手。”其他的人,皆靜靜看陳若素將如何處置,因陳若素既為一教教主,說出之言,勢必兌現,而董鵬亮等,顯有輕視之意,設若怒瞭陳若素,致九陰教與玄冥聯手之勢瓦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隻見陳若素美目中殺氣一閃,卻淡淡說道:“你們既敢如此,哼,本座豈能計較,找你們神君說話便是。”語聲一頓,清冷至極的明眸,突然轉向歐陽世宗。歐陽世宗但覺她那兩道冷峻目光,好似箭一般,將己心都要穿透,心頭一寒,連忙低頭。
隻聽陳若素道:“看來隻有我親手取你之命瞭。”
歐陽世宗才駭道:“教主……”
陳若素身後兩名黑衣老者,正是厲九疑與葛天都,此際,厲九疑忽道:“這等鼠竊,何勞教主,屬下代勞便是。”陳若素螓首微點,正欲命他出手。
忽聽遠處一陣激烈喊聲,道:“歌魔笑花郎來啦。”
陳若素芳心一震,不禁移目望去,場中所有的人,也紛紛扭頭,朝城門方向看去。但見一條人影,往這裡馳來,奇快無比,才現於城門口,呼的一聲,已隨聲而至,真是捷逾奔雷閃電,功力低的,簡直連人影也看不清,便見場中已出現一位貌賽潘安,俊美無儔的少年,輕袍緩帶,手執金把扇,宛若自天而降。陳若素未見王笑笑之前,打定主意,要將他視做大仇,隻是此刻見面,芳心又是一片紊亂。
隻見王笑笑現身之後,宮月蘭歡呼一聲,道:“笑笑哥哥,這麼些天在江湖上沒聽到你的一絲消息,真是讓人擔心啊。”
王笑笑轉面朝她,笑道:“蘭妹妹,你也來瞭,還有蕙妹妹,請你們稍候,待我解決這裡的事。這些天的事情,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好瞭。”
王笑笑朗聲一笑,道:“各位英雄,發生何事,可需笑花郎效勞?”
宮月蘭搶著道:“其他的不必說,斃瞭這”戲蕊金蜂“歐陽世宗即可。”說著,一指那歐陽世宗。
那宋巖大聲道:“正要請歌魔笑花郎主持公道,五毒宮竟包庇匪類。”
李博生正欲言明經過,王笑笑一看情景,已自瞭然,當下並未理會徐恒等人,劍眉一挑,朝歐陽世宗道:“你就是”戲蕊金蜂“歐陽世宗,年前燕雲九件采花案都是你做的?”
歐陽世宗冷汗直流,吶吶道:“這……”
王笑笑截口道:“你自裁算瞭,顯些男子氣概,如此一死百瞭,笑花郎替你埋葬,並勸說受害之人,不掘你墓。”
歐陽世宗顫聲道:“華爺……”
徐恒老八忍耐不住,想道:“王笑笑,仗技凌人,逼人自盡,算什麼俠義之土?”
王笑笑充耳不聞,峻聲道:“你既不自瞭,笑花郎可要為世人除害瞭。”
徐恒老八勃然大怒,霍地欺身向前,一掌襲向王笑笑,徐恒老三隨著出手。同時間,歐陽世宗罔顧其他,扭身就跑。王笑笑長嘯一聲,有若龍吟,震人耳鼓,身形一長,倏地閃身撲向歐陽世宗。徐恒老八、老三換招不及,皆擊瞭個空。
董鵬亮與徐恒老大,就在歐陽世宗身旁,他們雖無救歐陽世宗之心,卻有傷王笑笑之意,見狀一聲不響,董鵬亮駢指出截,徐恒老大雙掌擊出。皆是全力襲向王笑笑。他們出手,跡近偷襲,蕭稼軒、李博生等,紛紛怒喝,卻不及攔阻。
但見王笑笑相隔二尺,逍遙神掌虛虛一掌按向歐陽世宗背心。歐陽世宗狂吼一聲,口噴鮮血,手中摺扇拋落半空,軟癱倒下,旁觀之人,皆知他挨這一掌,五腑盡裂,已是死定瞭。這時,董鵬亮與徐恒老大的兩掌一指,堪堪已及王笑笑背後,陳若素玉面微變,幾乎忍不住出手。
董鵬亮與徐恒老大也忍不住心頭竊喜,以為王笑笑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說時遲,那時快,千鈞一發,王笑笑驀地左足著地,猛一旋身,右手似靈蛇吐信,閃掣如電,疾點過去。在這一瞬間,他已將“蚩尤七解”的七式,連綿施出。
這“蚩尤七解”,當年曾由“逍遙仙”李劍鋒,授予李長風殘缺的“襲而死之”三指,卻因過於狠毒,故在李長風手中未顯威力,其後九曲掘寶,彭拜獲得半冊“蚩尤七解”,始成完壁,自然又是傳於王笑笑,而自九曲掘寶後,江湖太平,李長風、彭拜均未有出手機會,這失傳已久的旁門武學,直至今天,方重現人間。這七招指法,其變化之詭異,威力之強猛,當世武學,實罕有匹敵,尤其在近身相搏,益顯其威力。
董鵬亮與徐恒老大猝當其鋒,更是駭異交迸,看著難以閃避,俱將心一橫,原式不變,傾力一擊,竟欲換個兩敗俱傷。隻聽王笑笑朗朗大笑,左掌右指,出如閃電,董鵬亮悶哼一聲,右手食中二指,咔嚓折斷,那徐恒老大則雙腕各中一指,慘嗥一聲,咬牙掠退,兩臂軟軟下垂。觀戰之人,武功雖有高下,都看出適才形勢,實是險惡,見此匪夷所思的變化,齊皆驚嘆出聲。
厲九疑喃喃咒道:“這小子,武功想不到已至這等地步,前次落在教主手中,悔未曾殺瞭他。”陳若素聞言,美眸一轉,瞥他一眼,似有嗔怪之意。她芳心暗感矛盾,本來王笑笑武功愈高,她該亟思除去才是,然而,竟有掩抑不住的欣喜之感。
那般群集並州的人,雖知王笑笑既是天子劍之子,武功必是高強,卻不料及他的武學造詣,如此深厚。王笑笑淡淡望瞭徐恒等人一眼,朝李博生道:“博生兄可否請你去購買一口棺材,將歐陽世宗的屍體運去墳場理瞭,免得拖累附近地保居民。”李博生應瞭一聲,轉身而去。
宮月蘭朱唇一撇,道:“幹嘛那未費事?給他一條破席子,已算天大恩德瞭。”
曹鵬亮臉色鐵青,忖道:“這小子功力進展。有若躐等,看來不要十年,天下已難找出降得住他的人瞭,理當稟告神君,趁早廢瞭。”心念一轉,厲聲道:“王笑笑,老夫雖敗不服,下次還想領教,你若無事,老夫等走瞭。”
王笑笑淡然道:“憑你功力,我本來百招之內,難以傷你,你不服乃是意中事,不過,尊駕恐猶未知,這”蚩尤七解“,本是傷人必死,我師父嫌他毒辣,略加修改,若依原式,尊駕隻怕不會如此平安。”
董鵬亮牙根一咬,道:“好,老夫知道瞭,你還有話?”
王笑笑面容一整,道:“速歸告神君,如尚不欲一戰,請約束弟子。”
董鵬亮冷然道:“老夫記下瞭。”將手一揮,率領徐恒們離去。眾人本有留下董鵬亮及徐恒之意,但見王笑笑任其離去,便也不再出聲。董鵬亮與徐恒們一走,眾人目光,群皆轉至那自始至終停身榆樹枝上的陳若素。
宮月蘭靠攏王笑笑,悄聲道:“笑笑哥哥,那姓陳的丫頭好美,你可與她玩耍過?”
王笑笑含笑道:“別胡鬧,你不知三教均是敵方?”
宮月蘭嫣然一笑,道:“哼,假正經。”
王笑笑微微一笑,遙遙朝陳若素一拱,道:“陳教主好,別來無恙啊。”
陳若素目光一垂,忖道:“那女子與他這等熱絡,想必是世交姐妹……”默瞭一時,陳若素忽又抬起目光,掠過王笑笑,在場所有老少,皆為她絕代風華所震,全神貫註,俱看出她那兩點清澈似水的明眸中,並無冷漠,卻似隱隱泛出幽怨之色,無不暗訝。
隻聽陳若素忽然悠悠一嘆,香肩微幌,飛身入林。葛天都與厲九疑,怔瞭一怔,狠狠一瞪王笑笑,轉身追去。在場之人,盡皆愕然,不料這新任九陰教主,連話也不留一句,來去奇突。隻是有感這九陰教主並不若想像中冷面無情,而暗暗惋惜者不少。
王笑笑對她心意,自是瞭然,暗暗一嘆,轉面朝宮氏姐妹道:“兩位妹妹初至並州,想無居處,就住在我而今所在之宅如何?”
宮月蘭頜首微笑道:“打擾笑笑哥哥瞭。”
王笑笑哈哈笑道:“其實我也是借別人的,鳩占鵲巢,勉強算主人。”
忽聽那曾出手架開宮月蘭與馬建平之間的少年,挨近王笑笑,低聲叫道:“笑笑大哥。”
王笑笑轉目瞥去,訝然道:“兄弟,你也來瞭,你師弟呢?”
那少年道:“我們是昨晚入城的,師弟現在客棧……”
忽聽宮月蘭冷笑道:“笑笑哥哥,這人是誰?決不是好東西。你不知道,他是與歐陽世宗一路的。”
那少年急的面紅耳赤,辯道:“我叫特默爾,西域來的……我不是壞人……”他漢語不熟,平日說話尚無大礙,心中一急,則辭難達意,顯得口吃。
王笑笑笑道:“蘭妹,他是我那位西域師父的弟子,另一位名叫鐵罕,雖年輕不懂事,大概還不敢自甘下流。”
特默爾急道:“我們與那姓歐陽的在開封相逢,同至並州,誰知他是賊人。”
王笑笑沉吟一瞬,道:“你們都走瞭,傢中誰看守?”
特默爾道:“傢中還有不少仆人,都蒙師父傳過武功,比我與師弟,也不差到那裡,大概沒有什麼關系。”
王笑笑哼瞭一聲,道:“你們既至並州,四處遊蕩,不來見我,當我不知你們的鬼心眼?我也懶得多說,隨去見叔父就是。”
阿不都勒課徒甚嚴,特默爾與鐵罕這番東入中原,是違背師父叮囑,如何敢見。特默爾囁嚅半晌,始道:“笑笑哥哥,你先走吧,我與師弟隨後再去。”
王笑笑面色一沉,道:“叔父告訴過我,留你們在傢勤練武功,不用問,你們二人來至並州,必是違命而出……”
特默爾赧然道:“我們出來玩一會便回西域。”
王笑笑道:“偷入中原也罷,竟交上歐陽世宗這等人物,幸好發覺得早,否則被坑瞭猶在夢中,現在又膽敢規避師父,現在,西域西夏東突高麗等西方國傢正在交戰,你等正是保傢衛國的大好時機,哼,想逃那是休想,決隨我去叔父處領罪。”特默爾往時從未見過王笑笑沉面斥責,先有三分驚俱,再聽王笑笑必欲地去見師父,見面必將嚴責不貸,不禁面露惶恐之色。
這時,那批看熱鬧的人見王笑笑在與特默爾及宮傢姐妹敘話,不好打擾,俱行散去,隻有陳節堅、蕭稼軒、胡氏兄弟,馬建平留下,那小牛兒卻蹲身在玩那歐陽世宗掉下銀鶴。那歐陽世宗的屍體,靜靜愜伏一旁,口角鮮血泊泳猶自流下,看來有些可怖。路過的人,多鄙夷一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