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宋慧蕎看見一個男學生蹲在地上,忙不迭地撿著文件,他留著平頭,穿著第一中學的校服。宋慧蕎揉著左肩,力氣真不小。
她想,不過禮貌還不錯。
“謝謝你,同學。”
“應該的應該的。”那個學生飛快的整好講義,用教案夾夾好瞭,站起來遞給宋慧蕎:“給,老師。”
“老師你是新來的吧?”他這一站起,宋慧蕎才發覺他生得高大,能有一米七八,宋慧蕎身高本來就挺高,還穿瞭高跟,將近一米七三瞭,當校長的叔叔還要抬頭看著她呢。她邊想邊打量,寬肩,粗脖,有點雙下巴,闊嘴,單眼皮,小眼透著機靈。
“是的,謝謝同學,你叫什麼啊,哪個班的?”
“我叫大寶,初二(一)班的。”大寶兩眼一亮,哇,大美人啊!我們學校啥時來瞭個這麼漂亮的新老師。他兩眼有些發呆,骨頭酥瞭幾分。
“大寶!”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喊,兩人轉過頭去,大寶就看見幾十米外,林天龍神神秘秘的對他做著動作,“老師我先走瞭,再見!”轉身跑向林天龍。
宋慧蕎凝目望著站在那邊高大的身影,陡然間目光呆滯,瞳孔放大,雖然不是一清二楚,但——多麼熟悉的臉!再遠她也能一眼就認出!就在前天晚上,她還夢見過這張臉。宋慧蕎張著小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兩個男孩站住瞭,交談著什麼,然後同時抬手對她揮揮,轉身而去。宋慧蕎怔怔地中瞭魔障一般,心跳似乎察覺不到,時間在這一刻停滯,像被凍住的河流。
“旭康哥!”她眼巴巴的看著林天龍的背影,兩腿像生瞭根,“是旭康哥嗎?為什麼他見瞭我,卻不和我說話,為什麼?”
宋慧蕎失瞭魂魄,呆呆看著兩人勾肩搭背漸行漸遠,要進科教樓瞭——“追呀!”一個聲音在心裡突然響起,她猛然醒悟,拔腿艱難的追去,腳下啪啪啪直響,周圍的同學老師都驚異的看著她。
來到科教樓下,已經看不見兩人的身影,宋慧蕎一時彷徨無措,“冷靜冷靜宋慧蕎!”她告訴自己。心裡似乎抓到瞭什麼線索,是瞭!剛才“旭康哥”右手二指夾緊放在嘴邊,那是抽煙的動作!他們要去抽煙!是男廁所,還是天臺?男廁所進不去,先去天臺!宋慧蕎不再猶豫,科學樓好像有兩個出口,要快。她彎腰利索的脫瞭鞋子提在手裡,踩著絲襪在階梯上健步如飛,一顆心就要跳出胸膛:旭康哥,求求你,等我!
“天龍,剛才的老師美吧,你瞧那腿。哎喲,真想摸摸!”大寶從水塔後面的壁上摳下一塊磚,從洞裡取瞭一個鐵盒出來,打開拿出一支煙和打火機,點著瞭,把鐵盒遞給林天龍,大寶自己也拿瞭一根,靠著林天龍點瞭火,二人美美的享受。他們從上個月開始學抽煙,幾天來一根,像模像樣的學著大人的樣子,長長地呼著煙氣,眼微瞇著,似在享受一般。林天龍伸著肘部靠著欄桿,呼出的白煙迅速被清風帶走,瞭無痕跡。
“確實是好腿,又長又直,遠遠地我就看到瞭,長得很高挑啊!”林天龍拿煙的手指微微彎曲,舉在臉邊,臉上掛著一副為瞭配合抽煙強說愁的滄桑深沉。
自從那次和別班的男生打瞭一架,以少勝多後,他們突發奇想,決定用抽煙來慶祝這次經典戰鬥,於是大寶拿瞭傢裡的兩盒中華,藏到天臺,和林天龍半開玩笑半正式的學起來,開始兩個人嗆得不行,邊咳邊互相取笑,後來幾次好些,就是頭暈嘴幹。其實也談不上喜歡,更別說是上癮,純粹是他們可笑的以為抽煙就是成熟穩重,雄壯大氣的心理,讓他們不時的來這個秘密基地裝一回大人,高談闊論國際事務,無情針砭國內小人,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肆無忌憚無所不談。興致高昂時這個叉叉腰,別別腿,那個揮揮手,皺皺眉,儼然國傢領導人的模樣。
這時二人興高采烈的回憶上次那個自衛反擊戰,唾沫橫飛,大聲歡笑,八九點鐘的陽光給他們鍍瞭金,黑頭發也流光溢彩,閃著青春的光芒。一群白鴿在天臺的另一角嘰嘰咕咕,不時給他們嚇得飛起來,盤旋幾圈,看看沒事,再傻傻落瞭地。
宋慧蕎向著那個亮亮的佈滿陽光的出口望去,不知為什麼,她的心情無比忐忑,就像一個做美夢的受苦的人不願醒來,“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她嘴裡神神叨叨的念著,像個巫婆般執著。剛才她就聽到瞭林天龍熟悉的說話聲。她終究邁出瞭這一步,陽光把她全身都籠罩瞭,在光暈下的她覺得自己好像來到瞭一個新的世界,因為她看見瞭她夢境裡的情景——旭康哥瀟灑的執著煙,沐浴在白光下,臉上的吃驚表情凝固瞭,五官四處散開,毫不帥氣,顯得滑稽,白煙在他胸前彌散開,裊裊上升,四周安靜極瞭。
“啊——是老師!”大寶大叫瞭一聲,手上的半根煙掉在地上,悲慘的滾瞭滾,沾滿灰,傻鴿又被嚇得飛起,撲啦啦亂飛,“完瞭完瞭,我和天龍要被記過瞭!”他害怕地看著宋慧蕎,腦子一片混亂。
大寶先是嚇瞭一跳,好像是剛才那個美女教師,怎麼到這來瞭?他迅速的轉著腦子找借口,最終灰心喪氣,認為自己被人贓俱在,決定坦白從寬,“老師對不起,我們承認——”慢著,他停下來,這個老師神態不對啊,眼神直直的,有些怪異,好像在看著一個她熟悉和愛慕的人。
怎麼回事?他腦子飛快運作,終於搜索出一個自認為正確的答案,莫非,莫非她對我一見如故一見鐘情一見傾心?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解釋瞭。有瞭這個理由,他傻乎乎的松瞭口氣,手也不再顫抖,嘴也不再歪斜,腰也挺瞭,人站直瞭,臉上換瞭一副自認為最帥的表情,邪邪的笑著。正得意洋洋間,幾隻傻鴿稀裡糊塗的從他頭頂掠過,一個小黑點從鴿身脫離,帶著慣性,陰險地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向他臉上襲來。大寶覺得臉上涼涼的,起初以為是雨滴,看著一旁的林天龍捂著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奶奶的,大太陽的,哪有雨啊!”他急忙用手一摸才發現是粘粘的,攤開手掌在眼前,黃白相間,他看瞭三秒鐘後才意識到——鳥屎!
“媽呀——”大寶咧開瞭嘴,仰著脖,像即將要被屠戮的豬一樣慘叫起來“哇哈哈哈——”一旁的林天龍笑得開心不已,冷不防鼻梁上“啪嘰”地也中瞭顆屎彈,稀呼呼熱騰騰,順著鼻翼滑到瞭上唇,被英勇忠誠的軟須死死阻擋,“唔——”大寶兩手虛捧著臉,嘴緊閉著,硬生生從嗓子眼裡擠出一疊悲慘的嘶叫,像被有口臭的大漢強吻的小媳婦兒。
兩人連煙都顧不上瞭,一齊爭先恐後向樓下的衛生間沖去,要說往常,兩人不至這麼失態,今天在美女面前被鳥屎淋中出醜,實在是情何以堪!
宋慧蕎看著兩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下子笑彎瞭腰,她這時回過身來,已經知道那個男孩不是旭康哥,卻沒有灰心喪氣,一種嶄新的,躍躍欲試的情感直透胸臆,像死樹抽瞭新芽,生機勃勃。
“旭康哥,一定是你把我帶到他身邊,讓我走出孤單和悲傷。謝謝你,旭康哥。”她雙手合十,默默感激,她一點也不急,心裡強烈的感到將來還會和他們發生有趣的故事。
林天龍和大寶在水龍頭前一陣猛沖,搓得臉皮都紅瞭,面面相覷驚魂未定,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險,要知道,如果不幸掉進嘴裡,那可真夠他們喝一壺的!
“大寶,我們把男人的臉都掉光瞭!”林天龍哭喪著臉。
大寶以哭音回答:“威風盡失,顏面掃地,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林天龍胡亂地搭腔,“還好是新老師看到瞭,要是給胡靜靜知道我們這麼怕鳥屎,還不得笑死我們。”兩人對望,又感到一陣慶幸。林天龍心裡咯噔一下,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大傢好,我叫宋慧蕎。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們的英文老師——”宋慧蕎笑吟吟的話沒說完,“耶”的一聲,底下的幾個男生已經嗡嗡嗡議論起來。
“好高啊!”
“腿真長!”
“我的媽呀,皮膚真白!”
“哎哎,你說老師幾歲瞭?”
女生們端正坐著,有的面帶不屑,這群色狼,都去死!
“大寶,這麼巧!”林天龍和大寶對看一眼,滿臉吃驚,心一下就提起來,完瞭完瞭老師一定會去向教導主任告密的。其實林天龍沒想到,他早把自己的情況跟宋慧蕎說過瞭,宋慧蕎要真想告密,他現在已經被叫到教導主任室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