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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二十九)

  三個人低頭計議瞭許久,包括到時候需要多少人手?如何有效迅速的先發制人?以及後續善後事宜?這些在起司來講胸有成足,然而對於我跟阿國卻一如進入另一個世界,渾然摸不著頭緒。

  等到商議完畢,抬頭看看時間,竟然已經超過午後三點鐘,和煦的陽光經由昨晚琴琴拉開的百葉窗斜斜射入,已經沒有炙人的熱度,一條條的光束籠罩住細細的微塵,在病房裡恣意的飄呀飄,完全不知人世的悲歡離合。

  睹物思人,我心頭似乎有一條弦,幫的一聲繃緊,幫的一聲又松弛,扯的心扉隱隱生疼,轉頭看到琴琴的黑色皮質大背包還擺在櫃上,洗凈的咖啡杯擱在一旁,三朵粉紅玫瑰花開正盛,渾不知佳人已去,愣生生地競吐花蕊。

  「唉!」我一嘆,送走瞭阿國跟起司,也開始我這一天的生活。

  這是我住院的第三天,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除瞭右臂轉動時稍感窒礙、氣力尚未完全恢復之外,我已經一如常人。早上志平那夥人的折磨僅隻皮肉傷,護士替我換藥時罵瞭聲︰「安份些!瞧你傷口滲出那麼多血!」看樣子一點大礙也無。

  而玉珍今天請假,換藥的護士是個陌生臉孔,當我問起玉珍為何請假時,她瞪我一眼,嘴裡沒好氣的說︰「我管得瞭那麼多?天知道!」

  是躲著我?還是遇上什麼麻煩事?品宣不是要她好好照料我嗎?才兩天就不見蛋瞭,她的照顧實在出人意表、讓人啼笑皆非,我心中好多疑團想找她問哩!

  這一天我靜靜的在醫院裡頭渡過,傍晚的時候公司同事來過一會,入睡前接瞭傢人一通電話,我不想他們為我耽心,沒有透漏住院以及遭遇的種種事情,最後道瞭聲晚安,我跟著窗外的街燈一塊兒入睡。

  *** *** *** ***

  住院第四天上午我在病房打著電腦的時候,起司跟阿國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五個身形俐落、江湖氣息濃厚的彪形大漢,一時間病房裡陽氣熾盛,充滿瞭男人氣味。

  稍稍頷首,起司指著其中一位年約三旬卻已白發、白眉的壯年人向我介紹︰「這是白眉,三光幫金光堂堂主,不僅指揮我們金光堂幫眾,並且負責我們幫裡的槍械來源,縱貫線上人稱『喪命白眉』,意思是隻要他眉毛一挑,立刻就有人得喪命,是我們三光第一悍將。」

  甫聽「金光堂」三字我心中不由發噱,不知道他們是以金光黨起傢,還是與金雞堂有什關連,竟取這種不倫不類的堂號,忍住笑我握手執禮,看瞭看,是個面貌和善、滿帶笑意的男人,走在路上絕對不會讓人看出是黑社會的一員,屬於笑裡藏刀型的人物。(金雞堂︰臺灣著名中醫診所。)

  「這是狗頭伯,我們三光的護法,也是軍師,屬於我老頭那一輩的人物,你們以後跟我叫狗頭伯就可以瞭,他在江湖上打滾三、四十年,交遊廣闊,道上兄弟沒人不認得狗頭伯的,凡事有狗頭伯就可以搞定!」起司介紹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身顯眼的花襯衫、黑西褲,燙著短短的黑人卷,脖子上金項煉足足拇指般大小,江湖氣息頗重。

  「嗯!狗頭伯你好!」我恭敬的點瞭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真是一個好軍師,那三光早不是如此局面。

  「還有白龜,我們專司粉味的兄弟,在白眉手底下工作,所有幫裡的女人都靠他張羅,別看他細細瘦瘦的弱不禁風,可是天賦異稟、不容小覷,這點改天你們就會知道。」這是一個二十出頭歲的年輕人,穿著黑T恤、緊身牛仔褲,卷發及肩,身上掛滿環環鏈鏈,右耳耳廓穿著五、六個色澤斑斕的耳環,臉上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較遠處還站瞭兩個年輕人,守著房門,似乎是幫裡的小弟。

  我們草草寒暄幾句,由於彼此素無交集,話題很快便切入正題,白眉由小弟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PUMA旅行袋,抖手在床尾倒出裡頭物事。

  喀拉、喀拉聲音直響,是一堆或長或短的槍枝,有的發出銀色精光,有的發出鍛鐵烏光,還有大批的各式子彈散落一旁。

  我心中一跳,這可是在醫院耶?槍枝要是露瞭光,我可是會被拖下水的,違反「彈藥刀械管制條例」的罰則不輕,我這樣被累及實在太冤!

  起司看出我的疑懼,微微一笑,說︰「別怕!外頭街上有兄弟守著,裡頭也有兄弟把門,門反鎖著沒啥好怕!」

  我稍稍放下心中石頭,就聽白眉笑著說︰「剛好一批軍火進來,聽起司說要拿幾把讓你們選著用,於是貨沒收好就先拿過來瞭!別嚇到你瞭!」雖然話裡有揶揄的成份,可是眼光卻沒有譏誚的意味。

  看到床上的長短槍枝,白眉兩眼放光、眉飛色舞,一一拾起桌上敷的油亮的槍枝如數傢珍的介紹起來。

  「嘿!起司你看,貝瑞塔92,美軍現役手槍,半自動,彈匣15發,非常輕巧!還有臺灣條子用的九零手槍,嘿!這把可厲害瞭!MP5特警沖鋒槍,小小一把,塞在褲檔都沒老二大,九厘米口徑,我還搞瞭個雷射指標瞄準器,警察要是看到瞭包準會流口水,還有這把史密斯威森686轉輪手槍,全臺灣搞不好隻有一把哩!聽瘦猴說,美國去年才開始拿出來賣,沒想到他就有辦法拿到。」

  「再加上數百發的各式子彈,就算來一個加強連,我們也可以輕松應付!」白眉笑著說完,抓起貝瑞塔就瞄準窗外。

  我跟阿國看著以前隻能在圖鑒上一睹風采的各式槍枝,不覺眼花撩亂,至於到底該怎麼挑選,心中完全就沒有譜,我慮及傷後背膀經受不住過大的後座力,想想貝瑞塔輕巧些,就選瞭它,而阿國把玩一陣選瞭把國造九零手槍。

  「以前跟警察朋友借來射擊過,可能順手些!」阿國這麼說。

  白眉就看著我們這些門外漢胡選一氣,嘴裡欲言又止,卻是沒說什麼。

  起司看我們挑得差不多瞭,跟白眉點瞭點頭,說︰「這兩把現在放醫院不保險,我會藏在車上,改天我們三人到郊外打打靶過過癮,也好熟悉一下槍枝的性能。嗯!白眉現在可以收起來瞭,槍枝見光的時間越短越好!」白眉依依不舍的收起槍枝,果然是剛拿到貨,一副還沒把玩足夠的模樣。

  「這幾天竹風堂的人似乎收斂瞭許多,隻在他們地盤上活動,我在附近商傢問到,昨天有人看過三男一女搭乘一部賓士車離去,看樣子就是黑龍他們,我派瞭幾個生面孔的阿弟循線追查並伺機混入他們店裡,大概不出一、二天就會有結果。」起司正色的說。

  「波波、阿國你們兩人都是舊創未癒,等消息的這幾天最好靜下心來休養,不要活動太過,到時體力不堪負荷我可不放心讓你們一起去。」

  「知道啦!羅哩巴唆的像個女人,右手不行,我還有左手哩!」左手一拍床板,我毅然決然的說,阿國站在一旁也同聲附和著。

  「好吧!以後我還是會每天通知你調查的情形,順便也讓白眉跟你們熟絡熟絡,到時候主導者將是白眉,因為他的金光堂已經正式跟竹風堂杠上瞭,你們能幫他最好,不能幫他他也遊刃有餘,我們的反擊是勢在必行的!」

  我跟阿國再次跟白眉、狗頭伯及白龜三人握瞭握手,隨後起司帶著五人匆匆離去,似乎也耽心身上的東西曝瞭光,「懷璧其罪」還是避免的好。

  「阿國!你犯不著淌這趟渾水,這件事情根本與你無關!」我對站在窗邊的阿國說。

  「是嗎?那怎樣叫有關?自己換帖兄弟的事情無關,而你為瞭女人拼著傷勢在身也要涉險就叫有關,我真搞不懂現在的男人為什麼把兄弟間的情誼看得比女人還淡!」阿國眼睛看著窗外,心不在焉的說。

  我知道他不想跟我談論這個話題,心中雖想進一步勸阻,卻不知從何說起。

  「嘿!臭波波!哪個時候搞到這個叫琴琴的女人瞭?漂不漂亮呀?奶子大不大?會不會淫水特多,改天我們三兄弟一起玩4P好不好?」正經話說沒三句,阿國馬上又換上玩世不恭的嘴臉,纏著我涎笑著。

  「休想!」我大聲的說。

  這痞子,真拿他沒輒!

  *** *** *** ***

  第五天我出院瞭-帶著醫生的警告出院瞭,醫生說骨折病患最好住滿一周,等照過X光確定復原狀況良好才可以出院,而我心焦於兩件事,恨不得及早離開這充滿生離死別的場所,執意再三,院方還是讓我辦妥出院手續。

  我背著琴琴的背包,起司背著我的行囊,我們四個人(白眉、起司、阿國以及我)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醫院。

  不是心情輕松所以腳步輕快,實在是上午的陽光太過溫暖,充滿瞭大自然的無限生機,所以我們或多或少懷抱起滿腔希望,因此腳步特別輕快。

  在我進入起司的寶馬汽車前,我瞥瞭眼四樓的窗臺,隻見我的病房此刻已經人去樓空,隻有均勻通透的暗黑隱隱浮現,而百葉窗依舊開敞著,我似乎可以看見自己正摟著琴琴偎坐在窗欞邊,星光如織,琴琴眸子同樣淚光如織,一聲聲的低語對我傾訴她淒慘多舛的身世。

  如今我離開瞭,帶著逐漸康復的軀體以及自由,而琴琴也離開瞭,卻是……

  一剎那,我心中絞痛,不敢繼續想下去,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兩件事︰一是尋找品宣的下落,不為旁人,隻為自己。二是盡早搭救琴琴,避免夜長夢多。

  至於什麼三光、四海、竹聯、天道盟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理都不想理。

  然而,白眉還是極不錯的朋友,跟他講話不會有格格不入的生澀感,也不會讓人感到低俗或者有種暴戾的壓迫感,他吐屬實在、風趣幽默,對於我們念過幾年大學的正經人,還有起碼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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