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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最長一夜(三)

第二百四十四章、最長一夜(三)

  司禮監。

  王嶽等幾人也有些焦灼不安。

  “什麼時辰瞭,還沒消息麼?”李榮道。

  “應該不會出岔子,再等等吧。”戴義安慰道。

  “來瞭來瞭,范公公那邊發瞭焰火訊號,劉瑾死瞭。”徐智興沖沖地跑瞭進來。

  “好。”王嶽興奮地站起身來,對著三人道:“你們按照計劃,馬上通知各方人馬,務必做得幹凈隱秘。”

  三人自是明白王嶽話中的意思,點頭明瞭,各自帶著手下親隨,匆匆而去。

  “可惜瞭,劉瑾,你原本個人才。”人去屋空,王嶽負手而立,喟然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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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冷星殘。

  李榮帶著幾名心腹匆匆繞過文華殿,再過瞭前方小橋,便是東華門所在。

  本來行色匆匆的李榮忽地站住,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小橋之上,一椅一人。

  李榮註視著安坐椅上不住咳嗽的老人,緩步上前,“高公公?”

  高鳳整個身子都倚在座下的黃花梨圈椅上,猛烈的咳嗽讓人感覺他隨時都可能斷氣。

  好不容易喘勻瞭氣息,高鳳沙啞道:“李公公,何苦做事太絕?”

  “按說這裡沒您老什麼事,可您平日實在和劉瑾他們走得太近,說不得隻好委屈您瞭。”李榮哂然。

  自己生死不過被人隨意決定,高鳳也沒發怒,隻是不住掩唇咳嗽,斷斷續續說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今夜大局底定,您老也不必為難,既然在這遇見瞭,也是有緣,咱傢保您老平安如何?”李榮道。

  “倒要謝過李公公活命之恩咯。”高鳳幹笑道。

  “不必客氣。”李榮已覺出不對,為免夜長夢多,不再廢話,對身邊人下令道:“服侍高公公。”

  這幾個親隨幹兒子俯首聽命,齊齊向橋上沖去。

  高鳳無奈地搖瞭搖頭,嘆息道:“何苦如此呀。”

  瞬時間,殿角屋簷,廊廡陰影處突然破空聲響,猶如厲鬼哭嚎,無數弩箭由暗處射向這幾人。

  李榮面色一變,“攝魂箭!”

  這些箭支都是內府兵仗局專門為東廠制作,箭發之際厲嘯之聲猶如鬼哭,擾人心神,既然東廠有埋伏在此,己方八成遭瞭算計。

  李榮想到此,不再耽擱,務必要擒下高鳳以做人質,或有脫身之機,於是身形一晃,疾向橋上沖去。

  雙袖一分,將兩側射來羽箭以內力劈飛,腳下片刻不停,李榮縱身而起,如蒼鷹搏兔,向橋上高鳳抓去。

  高鳳混濁的眼珠中突然精芒四射,一按圈椅扶手,身子拔地而起,空中迎上李榮攻勢。

  “蓬蓬”聲音不絕,拳掌相交之勢驚人,隻聞一聲厲喝,空中糾纏的兩道人影倏忽而分,落向兩邊。

  高鳳回落之處仍在圈椅之側,單手一拍椅背,整個圈椅迅疾飛往橋下。

  椅子甫一落地,李榮的身子便斜斜墜下,“哐”的一聲,宛如李榮自己坐下一般,正正端端坐入椅中。

  椅中李榮兩眼緊閉,面如淡金,一聲不響。

  暗影中閃出數名東廠番子,領頭的正是子科掌班常九,向著高鳳躬身問道:“高公公……”

  高鳳擺瞭擺手,“帶他去見劉瑾吧。唉,何苦如此啊!”

  陣陣咳嗽聲中,高鳳弓著身子緩緩步下瞭小橋,獨自遠去。

  ************

  西江米巷。

  長街靜寂,數人凌亂的腳步聲更加清晰。

  隨著轎子小跑的幾名太監,連聲催促轎夫:“快點,快點,咱們得速速趕到錦衣衛,呼延燾這頭是第一撥,可別出瞭岔子。”

  幾名轎夫連連應聲,加快瞭腳步。

  一陣急促的琴音突兀響起,有如金鼓齊鳴,人喊馬嘶。

  “停轎。”轎中人突然道。

  轎子落地,轎窗旁伺候的太監將戴義小心扶瞭出來。

  另一個太監討好道:“幹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兒子去料理瞭他。”

  戴義搖瞭搖頭,側耳傾聽。

  琴音忽地由高轉低,漸趨平靜,零零落落。

  扶著戴義的太監諂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幹爹面前賣弄,咱們還是快快趕路要緊。”

  戴義露出一絲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殺機重重,還往哪裡去?”

  “有……有埋伏?”小太監悚然大驚,張目四顧,“在哪兒?有多少人?”

  “隻此一人,便已盡夠。”戴義此時倒還笑得出來。

  “幹爹知道來人是誰?”

  “能用瑤琴將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彈奏得如此動人肺腑,惹人遐思,天下間舍卻雷長音不做第二人想。”戴義面上全是贊賞之色。

  “東廠二鐺頭!”他的幹兒子們卻沒有戴義般的養氣功夫,個個面如土色。

  “東廠有埋伏,我們怎麼辦?”

  “咱們的算計漏瞭,幹爹您得拿個主意呀!”

  戴義閉目凝思,張目道:“你們走吧。”

  “往哪兒走啊?”幾個幹兒子哭喪著臉道。

  “哪裡都行,就是別回宮裡,王公公此局輸定瞭。”戴義沉聲道。

  “幹爹,您老同我們一起走啊。”戴義的幹兒子倒還有幾分性情。

  戴義搖頭,“我若要走,咱們一個都走不瞭。”

  “幹爹……”幾個義子跪下乞求。

  “走吧,幹爹這艘船沉瞭,沒必要再搭上你們。”戴義話語中透著蒼涼,循聲向琴音處而去。

  幾個幹兒子狠狠磕瞭幾個頭,起身四散。

  一間小巷內,一身青衫的雷長音輕輕撥弄著膝上瑤琴。

  “雷兄好雅興。”戴義笑容滿面,一如在延禧寺撫琴品茗般景象。

  “長音謝過竹樓先生。”雷長音帶著幾分愧疚。

  “雷兄琴音示警,給那幾個孩子一線生機,該是在下向雷兄道謝才是。”戴義笑道。

  “謝先生沒有讓長音為難。”雷長音低首撫弄古琴,似不敢與戴義直視。

  “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義依然在笑,“適才琴音在金戈鐵馬之中透著二分無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豈能教雷兄難做。”

  雷長音不語。

  “雷兄也勿要自責,戴某與那幾個孩子絕不是你的對手,垂死掙紮,非我所為。”

  雷長音不覺改瞭稱呼:“戴兄是在下的知音。”

  戴義哈哈大笑,“能得雷長音引為知己,此生足矣。”

  笑聲漸收,戴義道:“戴某還有不情之請,望雷兄應允。”

  雷長音道:“戴兄請講。”

  “今夜之後,戴某不知還有無機緣聆聽仙音,請雷兄為戴某試操一曲,未知可行?”戴義眼神中盡是期盼。

  雷長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蘭操》應手而出。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戴義抱膝而坐,合拍高歌,無思無慮,其樂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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