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擺滿瞭韓傢列祖列宗的牌位,韓劍塵的在最下面,木頭還是新的,黑色的漆面上用白筆寫著名字。供桌上擺瞭貢品,一對白色蠟燭突突的冒著火苗,香爐中插著一柱香,煙氣裊裊,整個屋子裡煙霧繚繞。
韓詩韻呆呆的看著哥哥的靈位,突然直直的跪下去,撕心裂肺的喊瞭一聲:「哥哥,阿韻回來瞭。」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蘇凝霜站在一旁,想到夫君的音容笑貌,也是心中悲切,陪著哭瞭一陣,眼看韓詩韻哭得死去活來幾乎暈厥,才將她攙起來,抹著眼淚勸道:「妹妹,節哀吧。夫君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痛。」
韓詩韻雙眼哭得紅腫,淚水流滿面頰,悲聲說道:「嫂子,您先出去一會兒,我想跟哥哥單獨呆一會兒。」
蘇凝霜猶豫瞭一會兒,勸瞭幾句,從祠堂退出來。
過瞭一會兒,韓詩韻從祠堂出來,雙眼仍然通紅,精神略微好瞭一些,對蘇凝霜道:「嫂子,給我準備一間房間吧,裡祠堂近些。」
蘇凝霜答應一聲,吩咐下人去準備,又看著韓詩韻疲憊的樣子,道:「妹妹趕路辛苦瞭,還是先洗個澡然後休息一下吧,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韓詩韻低聲答應,走到浴室,早有下人燒好瞭洗澡水,當下關上房門,慢慢脫掉衣服,露出雪白的身體,仿佛象牙雕琢一般,柔軟滑膩的肌膚泛著光澤,上面卻有幾處長長的傷痕,如同上好瓷器上的裂紋,讓人惋惜不已。
邁步進入浴桶坐下,韓詩韻伸手解開頭發洗涮,烏黑的長發漂浮在水面上,仿佛黑色的雲朵。捧起一捧熱水,澆在胸脯上,雪白的乳峰上留下幾滴晶瑩的水珠。她低頭看著一對驕挺飽滿的玉乳,臉上現出哀傷神色,慢慢托起一隻玉乳,輕輕揉弄著,令一隻手探入水下,在陰戶上撫弄著。
「哥哥,哥哥……」韓詩韻眼角滴下晶瑩的淚滴,閉著眼睛,低低呻吟喘息著:「韻兒好想你……」
臨近中午的時候,大廳中準備好飯菜,蘇凝霜叫丫鬟去請韓詩韻過來吃飯。不大一會兒,隻見韓詩韻邁步走進來,沐浴過後的面頰微微發紅,頭發隨意挽起,雖然並未梳妝,卻是一種別樣的美麗,裡面是淡綠色的小衣,外面是淺綠色繡衫,是蘇凝霜準備好的自己的衣服。韓詩韻個子比蘇凝霜略高,這衣服顯得有些小瞭,緊緊貼在身上,越發勾勒出曼妙身材。
李天麟和月兒慌忙見禮,然後四人坐下吃飯。蘇凝霜坐在韓詩韻身旁,殷勤的給她夾瞭很多菜,韓詩韻臉上卻仍然掛著淡淡哀容,一言不發,慢慢吃著。
有韓詩韻在面前,李天麟和月兒也不敢如同平日一般造次,規規矩矩的吃飯,私下裡連目光都不敢對視。
吃完飯,有仆人上茶。韓詩韻一面喝茶,一面看著月兒和李天麟道:「一晃十年,你們兩個終於成親瞭。」
李天麟躬身道:「是。我與月兒是前不久才成親的。」
韓詩韻冷冷道:「哥哥屍骨未寒,你們這做女兒和做徒弟的卻不想著為他報仇已是不孝,卻辦起喜事來?」
月兒心中不喜,雖然對方是自己的親姑姑,卻因為沒有相處過,心中沒有多少親情,正要開口說話,蘇凝霜卻搶先道:「這是夫君臨走時候決定的。怕的是守孝三年時間太長,把他們的婚事耽誤瞭。」
韓詩韻冷道:「為人兒女,自然要首先盡到孝道。不過是區區三年時間,還不能忍受嗎?」
此言一出,三人臉上都好看。月兒小臉繃著,面無表情,底下將小拳頭捏瞭捏。
蘇凝霜轉換話題道:「妹妹這些年沒有音信,不知過得怎樣?」
韓詩韻臉色緩瞭一緩,道:「我這些年拜在水雲劍派門下修習劍法,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在江湖上博瞭一個寒冰仙子的稱號。」
蘇凝霜和月兒不知道這個稱號,還不覺得,李天麟心中卻愣瞭一下:寒冰仙子這個稱號江湖上傳的很響亮,連自己都聽說過幾次,師父一定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為何卻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這位高手就是自己的妹妹?
蘇凝霜猶豫瞭一下,問道:「妹妹這些年還是單身嗎?可曾婚配?」
韓詩韻臉色一變,口氣僵硬地道:「武學博大精深,如淵似海,集中全部精力鉆研尚且難以精進,豈能被兒女之情困擾?」說著站起身道:「我有些累瞭,先回去休息瞭。」說著也不等蘇凝霜回答,邁步走出去。
月兒氣鼓鼓的看著韓詩韻的背影,對蘇凝霜道:「娘親,姑姑怎麼這麼過分?」
蘇凝霜輕輕捋瞭一下面頰旁邊垂下的青絲,黯然嘆道:「當年你姑姑在傢的時候對我就不假辭色,十年過去瞭,仍然沒有變化。」
第二天天色剛亮,李天麟早早起來,換好緊身衣服,到後面練功場去練劍。自從師父死後,傢裡的千斤重擔壓在頭上,李天麟一刻也不敢懈怠,哪怕是刮風下雨的天氣也要勤練劍法,而後來出瞭穿花蝶這件事情,更是加大瞭練習力度。
來到練功場,天還沒亮,按照以往先練瞭一套拳腳,等到鼻尖見瞭汗,便開始練習劍法。過瞭不大一會兒功夫,眼角餘光中白影一閃,隻見韓詩韻悄然出現在練功場邊上。
昨天蘇凝霜已經命人去找瞭裁縫給韓詩韻做新衣,隻是還沒送過來,此時她身上的仍然是蘇凝霜往日穿過的衣服。裡面是月白色貼身裡衣,外面是白色繡著牡丹圖案的窄袖薄衫,包裹的頎長身姿越發顯得亭亭玉立。李天麟隨意瞥瞭一眼,忽然心中一動:這件衣服恰好是蘇凝霜與自己在佛堂那晚時穿過的,當下隱隱有些心神不寧。
韓詩韻在一旁看李天麟練瞭一會兒劍法,面容清冷,無喜無悲。等到李天麟收招定式,趕忙向韓詩韻施禮道:「姑姑,您怎麼來瞭?」
韓詩韻淡然道:「你的劍法練得不對,快、穩、狠三個字都差瞭功夫。如果沒人指點,隻怕哥哥的絕世劍法要斷送瞭。」
被韓詩韻這麼一說,李天麟臉上微微一紅,道:「徒兒愚笨,不能領略到師父劍法的精深之處,愧對師父教導之恩。」
韓詩韻嘴角微微動瞭動,抬手從旁邊拿起劍鞘,道:「你來攻我,我給你喂招。」
李天麟愣瞭一下,下意識的看瞭看韓詩韻,後者微微點點頭。李天麟深吸一口氣,按照師父往日的教導,施展開劍法,一招一式向著韓詩韻攻過去。
韓詩韻手中持著劍鞘,輕描淡寫,隨意招架,將李天麟攻過來的劍招一一化解,尚且有空暇開口指點其中的不足。
「這一劍不夠穩。」
「步子邁的太大,不利於後面招式變化。」
「再快些,不要猶豫……」
不大一會兒功夫,兩人已交手幾十招。明明是李天麟攻擊,韓詩韻隻是招架,並未還擊,到最後卻是李天麟氣息凌亂,額頭上滲出汗來。
不知何時,月兒和蘇凝霜悄然來到練功場邊上,眼看著場中兩人對練,不便打擾,站在一旁觀看。
眼見李天麟劍招散亂,韓詩韻眉頭微微皺起,淡淡說道:「小心瞭,接下來,我攻你守。」說話間招法一變,手中劍鞘帶開李天麟的劍鋒,向著他的咽喉點去。
李天麟心中一凜,集中精神揮劍招架。隻是韓詩韻每一招每一式看似隨手拈來,毫無章法,卻是尋間抵隙,正是李天麟劍法中破綻所在。隻不過幾招過後,李天麟便已經大汗淋漓,劍法凌亂不堪,不住後退。
眼看劍鞘向著胸口檀中刺過來,李天麟手中劍一橫便要抵擋,卻見那劍鞘輕輕一挑一帶,手中劍再也握不住,脫手飛出去。正在李天麟吃驚時,劍鞘已然戳在自己胸口,隻覺得身上一麻,軟軟的倒下去。
「師兄!」月兒喊瞭一聲,急忙跑過去,將李天麟扶起,回頭憤怒的看著韓詩韻。
李天麟喘瞭口氣,笑道:「月兒不要生氣,姑姑指點我的劍法呢,而且她已經手下留情瞭。」
月兒哼瞭一聲,明知道師兄說的對,卻還是心中惱怒,臉上有些不好看。
韓詩韻卻對月兒的敵意視而不見,淡然的放下劍鞘,說道:「以後每天早上我會抽出半個時辰教導你劍法。希望你能在一個月內將哥哥留下的劍法練好,我不想浪費太多精力。」說完瞭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應,自顧自的走開。
等到韓詩韻走遠瞭,月兒咬瞭咬嘴唇,小聲對李天麟道:「師兄,我不喜歡姑姑欺負你。」
李天麟哈哈大笑,摸瞭摸月兒的頭,道:「這哪裡是欺負我,換作旁人,姑姑還不一定願意費力氣指點呢。」
一晃幾天過去瞭,韓詩韻住在韓府中,每日裡早上指點李天麟練一會兒劍法,其他時間便是到祠堂陪著哥哥的靈位說話,除瞭吃飯時間幾乎不與嫂子和侄女等人交流。哪怕是吃飯時候也是冷淡的很少說話,如同路人,惹得月兒私下裡發瞭不少牢騷。
這一天天色已晚,李天麟回來的晚瞭,正要回房去,經過後院時一抬頭,隻見水塘邊的涼亭上似乎有一個白色人影,似乎是韓詩韻模樣。猶豫瞭片刻,李天麟悄悄走瞭過去。
靠的近瞭,隻見韓詩韻坐在亭子頂上,手邊拿著一個小酒壺,一口一口慢慢喝著酒,微微仰頭,神色有些黯然,托著下巴呆呆出神。
漫天星光下,水面波光蕩漾,四下寂靜無聲,隻有一個白衣少女默默的坐在涼亭頂上寂寞的喝著酒,眼中閃動的滿是星辰的光芒。
李天麟正要說點什麼,忽然隻見韓詩韻站起身來,邁步從涼亭上落下來。
「姑姑小心!」李天麟叫瞭一聲,涼亭下方就是水塘,韓詩韻大概喝得有些醉瞭,身子向著水中落下去。
李天麟快步上前,正要去救人,隻見韓詩韻輕飄飄落在水面,腳尖輕輕點在水面的荷葉上,荷葉向下一沉,水面上蕩起一層波紋。接著這一點浮力,韓詩韻的身姿翩然飛起,手中多瞭一口劍,在半空中舞起來。
才使出瞭幾招,李天麟便已經認出這正是師父拿手的三十六式凌霄劍法,隻是細微之處與韓劍塵施展之時有些不同,少瞭一些殺氣,多瞭一股飄然欲仙的出塵之意。
劍光流動,韓詩韻的身體落下,腳尖輕輕點瞭一下另一片荷葉,身形再次飛起,白衣如雪,衣帶當風,如同月宮仙子降臨一般。
李天麟愣愣的站在一邊看著,不覺心中忽然想起《洛神賦》中的幾句:「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漫天星光灑落在白衣之上,劍光如虹,美人如玉,映襯著韓詩韻黯然的面容,明明是美到極點的景色,卻偏偏幾乎讓人心疼的要落下淚來。
劍光止住,韓詩韻落回到亭子頂上,呆呆的出神。過瞭一會兒,低頭看瞭李天麟一眼,忽然輕聲道:「你上來,陪我說說話。」
猶豫片刻,李天麟道:「好。」飛身上瞭亭子頂上,在另一邊坐下,兩人之間隔瞭幾尺的距離,隻是一陣微風拂過,仍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飄入鼻中。
韓詩韻道:「剛才的劍法,你領悟瞭多少?」
「……好像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又好像更加迷茫瞭。」
韓詩韻回頭看瞭李天麟一眼,微微有些惱怒:「就隻是這樣?」
李天麟微微有些尷尬,撓瞭撓頭道:「弟子一向愚笨,師父在時就時常惹他生氣,有幾次還被他狠狠打瞭屁股。」
韓詩韻愣瞭一下,臉上慢慢現出一絲柔和的微笑:「呵,哥哥還是那樣,總愛打人的屁股。」她平日裡總是一副清冷的神色,此時隻是微微一笑,卻給人一種冰川解凍,寒梅綻開的驚艷感覺。
也許是喝多瞭酒,韓詩韻並未註意李天麟目瞪口呆的樣子,輕聲道:「你給我講一講這些年來哥哥的一些事情。」四下裡起瞭一股涼風,她微微蜷縮瞭一些身子。
李天麟急忙收斂心神,心中梳理瞭一下,慢慢講道:「師父平日裡是很溫和的人,隻是偶爾發脾氣,對瞭,有一次……」
兩個人坐在亭子頂上,一個說,一個聽,偶爾說到有趣的地方,兩人同時發出低低的笑聲,而講到悲切之處,不免心中沉痛。李天麟一面說著,腦海中浮現出師父往日的音容笑貌,不覺神傷。
不知過瞭多久,李天麟回過頭,隻見韓詩韻把頭枕在臂上睡瞭過去。
李天麟輕聲道:「姑姑?要不要回房去睡,這裡有些涼,睡著瞭容易得病」
韓詩韻慢慢抬頭,輕聲道:「無妨,這些年總是風餐露宿都習慣瞭。你回去吧,我再這裡坐一會兒。」說著重新低下頭睡過去。
李天麟猶豫瞭片刻,輕輕解下外袍,披在韓詩韻身上,才輕手輕腳跳下亭子,向前院走瞭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看瞭一眼。
隻見漫天星光下,韓詩韻靜靜的坐在亭子頂上,安靜的睡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