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南道上,這些日子,忽又熙攘起來,來往之人,盡是江湖人物。五毒宮聲勢也真浩大,以沂山為心,周圍方千裡的通都大邑,無不設有接賓之館,美輪美奐,侍候者皆是清麗少女,任何珍肴異饌,嗟咄立辦,笙歌絲竹,娛目悅耳,包君滿意。
江湖平靜瞭許久,很多人靜極思動,紛紛復出,大部分存著看熱鬧的心,擔心三教猖獗的人,卻是少數,這也是人情之常,無可厚非。蔡靈靈、蔡嫣然、宮氏姐妹,啟程北上,為避開五毒宮所設賓館,走的都是荒僻小路。
四女決定在開壇大典前一日到達,故沿途指點煙嵐,談笑山水,徐步而行,走得頗不寂寞。宮月蕙、宮月蘭告知蔡嫣然、蔡靈靈“奼女教”的女徒具為王笑笑收瞭。蔡嫣然自是暗自心喜,惟有蔡靈靈皺著眉頭。宮月蘭道:“妹子,你吃味瞭?”
蔡靈靈搖搖頭道:“我才不呢,我隻是擔心他以後怎麼收拾?”轉顏又笑對蔡嫣然道:“嫣然姐姐,現在放心瞭吧,以後再也不用跟著公公念什麼佛經瞭。”
蔡嫣然羞紅著臉道:“姐姐搶瞭你的心上人,你真不在乎嗎?”
蔡靈靈羞笑道:“隻要笑笑哥哥自己應付的過來,我是多多益善。”宮月蕙、宮月蘭姐妹聞言也是“嗤嗤”嬌笑不已。
四女成為閨中好友,無話不談,一路行來,談得大部分都是跟王笑笑有關的事情,自然不虞寂寞。隻是沿途鄉愚見瞭四位國色天香的姑娘,自是少不得大驚小怪一陣。這日傍晚,來到沂水城外,由於四人皆不知放牛坪位於何處,商議之下,決定入夜至賓館探聽。
及晚,四女轉入城中,正奔向五毒宮賓館,蔡靈靈突地頓住嬌軀,凝眸向左方望去。司馬下三人,愕然止步,宮月蕙低聲道:“什麼事?”
蔡靈靈瞻望不瞬,道:“是陳若素。”蔡嫣然與宮氏姐妹,不由轉首望去。蔡靈靈搖瞭搖頭;道:“她已出城,看不見瞭。”
蔡嫣然沉吟道:“五毒宮這次開壇大典,骨子裡明明是與俠義道挑釁,三教聯盟,陳若素身為九陰教主,論理這時該在五毒宮數總壇。”
宮月蕙道:“這麼說來,陳若素是有要事待辦瞭?”
蔡嫣然點一點頭,道:“理當如是。”
蔡靈靈低聲道:“嫣然姐,我們跟去一看如何?”四女中,以蔡嫣然年紀最長,閱歷最豐,故凡事都取決於她,蔡嫣然雖早厭江湖中事,也隻得打起精神留意瞭。
蔡嫣然暗道:“陳若素此來必有要事,若對俠義道不利,伺機破壞也好。”轉念下,點頭道:“反正咱們不忙,去看看也好。”
蔡靈靈聞言,當先領路,朝陳若素逝去處奔去,一忽,四人來至郊野密林。蔡靈靈忽然停下,悄聲說道:“到瞭。”
宮月蕙始終未見人影,不禁問道:“在哪裡?”
蔡靈靈正欲答話,驀然面色一變,急聲道:“快藏起。”三人雖莫名其妙,卻知她必有所聞,依言迅即擇瞭一株樹木,藏好身形。剛剛藏好,隻見人影一幌,她們適才停身之處,出現瞭兩個壯漢。宮月蕙玉面一紅,暗忖:一定是我話聲稍高,驚動瞭樁哨。
但見那兩個壯漢,目光灼灼,四掃一遍,其中一人道:“老陳,連個屁也沒有,別是你聽錯瞭?”
那被稱為老陳的壯漢沉聲道:“不可能,明明有女子聲音發自這裡。”頓瞭一頓,道:“一定躲起來瞭,老張,咱們搜。”拔出一柄鑌鐵短戟,就待搜索。
那老張卻一把抓住他膀臂,道:“慢著。”
那老東怒聲道:“你拖拖拉拉的,誤瞭事看你有幾個頭?”
那老張冷哼一聲,道:“你這樣搜得出鬼來,受人暗算,劃得來?咱們不如發出信號,通知別人。”
宮月蕙暗暗咒道:“好狡猾的傢夥。”銀牙一咬,準備冒險出手,制住二人。
忽見倩影一閃,蔡靈靈悄然撲上。那兩個壯漢身手縱非泛泛,且全神戒備,在蔡靈靈這等偷襲之下,何能幸免,那老張一聲悶哼,頹然倒下,那老陳鑌鐵短戟疾揮,方待脫口大叫,已被蔡靈靈點中昏穴,吭瞭半聲,仆倒地上。
宮月蕙躍身而出,欽佩地道:“這兩個任選一人,武功隻在我上,你不費吹灰之力,即已制住,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蔡嫣然低聲一笑,道:“這兩人不算什麼,靈妹妹的真實武功,你尚未見過。”
宮月蕙星目一閃,道:“希望今晚有一場好殺,也讓我見識見識。”
幾人藏妥被制兩人,繼續淌入,不及十丈,蔡靈靈秀眉微蹙,以“練氣成絲”朝三人道:“越往裡面的人,功力越高,再欺入隻怕要被察覺瞭。”
蔡嫣然與宮氏姐妹,都不能傳音說話,情知她是顧慮三人,蔡嫣然沉吟一瞬,附著她耳畔,悄聲說道:“你一人進去查看好瞭。”
蔡靈靈點瞭點頭,忽又將頭一搖,傳音道:“在此即可,我猜九陰教是埋伏在此,狙擊一個人,稍待便知分曉。”
蔡嫣然知蔡靈靈是恐自己與宮氏姐妹,敵不過九陰教高手,故而留下,暗道:若九陰教是合擊某人,這裡也當可探得,不妨再侯片刻,當下微一點頭。四人停於當地,蔡靈靈動功默察,過瞭約摸兩刻,忽聽遠處有衣袂飄風之聲,向這裡疾馳而來。
那人輕功高強,踏著林梢,倏爾之間,相距已不到十丈。就在此刻,忽聽—聲暴喝道:“林璧環,站住。”隻見火光陡亮,照耀林中,四周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
蔡靈靈芳心暗驚,想道:“原來是林姨。”回眸一瞥,蔡嫣然也是滿面驚奇之色。她轉面望去,隻見十丈外樹梢,立著一位鳳目峨眉,風王絕代的中年道姑,左手握著玉柄拂塵,那一襲青佈道袍,掩不住她那傾國魅力,正是昔日的璧環夫人林璧環,而今的長恨道姑。
長恨道姑一驚之下,鎮定如常,美眸流盼,隻見前面是片曠地,冷艷絕塵,手拄鬼頭杖的陳若素,卓立當地,左右陪侍著幕九疑與一個身材枯瘦的黑袍老者,雁翅排列著兩排弟子。左右兩方,則由葛天都、向省三、樊彤,率人連退路擋住,看那些九陰教徒,個個穩立枝上,顯無弱手。見瞭這陣仗,長恨道姑心神一凜,暗道:今夜想走,看來難比登天瞭。
隻聽幕九疑幕聲道:“林璧環,還不參見本代九陰教主。”
長恨道姑修道十司馬年,那鎮定從容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淡淡一笑,躍下枝梢,朝陳若若素稽首道:“陳教主好。”陳若素視若無睹,冷然傲立,隻是星目之中,光芒閃動,似是芳心異常激動。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冷說道:“林璧環,你莫非忘瞭本瞭?”
長恨道姑目光一轉,道:“這位是誰?恕貧道眼拙。”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然道:“老夫石灣泉,上二代教主座前護法,你沒見過,也當聽過。”長恨道姑心頭一震,暗忖:原來是他。
原來那黑衣老者石灣泉,乃是上二代九陰教主,座前四大護法之一,這九陰教四大護法,當年江湖稱為“九陰四絕”,論起九陰教昔日聲威,倒有一半以上,由四人而得,若不是四人曾受困巫山,五十年前,九陰教還不致被迫得乘浮入海,流浪水天瞭。
長恨道姑被錄為九陰教弟子,正是九陰教沒落之時,隨後奉命屈身通天教,待機而動,始終未見過這四人,但卻聽過四人幕害,不禁暗暗嘆道:“今日那是準死無疑的瞭。”但她這多年修練,心如止水,鎮定逾恒,朝石灣泉稽首一禮,道:“原來是貧道前輩,長恨失禮瞭。”
石灣泉哂然道:“你莫非以為披上道袍,即可將過往之事,一概不提瞭。”
長恨道姑淡淡一笑道:“貧道早已不屬九陰教弟子瞭。”
石灣泉怒聲道:“林璧環,你敢欺師背祖?”
長恨道姑漠然道:“貧道長恨,林璧環二十年前,早已死瞭。”頓瞭一頓,道:“那林璧環縱然未死,在受過”陰火煉魂“之刑後,業已不算九陰教下弟子瞭。”石灣泉不覺一怔,轉面朝陳若素望去。
陳若素螓首微頷,道:“確有此事。”
原起九陰教規,有一條規定,凡受“陰火煉魂”之刑者,皆已不屬九陰教徒,想那“陰火煉魂”,慘絕人寰,普天之下,孰能忍受,七日七夜之後,早已一具幹屍,此規原意亦為犯瞭大禁之徒,死後也不容復為九陰弟子,豈料璧環夫人曹州受刑。李長風趕至,九陰教主忌憚李長風武功,半途撤刑,卻容璧環夫人活下。
石灣泉暗感為難,若依教規,璧環夫人既非九陰教弟子,自不能按規辦理,如此便名不正,言不順瞭。忽聽幕九疑冷冷說道:“林璧環,七日七夜的陰火煉魂,你猶未受滿,仍得受教規制裁。”大步向前,霍然一掌,擊向林璧環,口中喝道:“老夫先看你這些年來,長進瞭多少?”林璧環微微一笑,右手拂塵向上一卷。
隻聽裂帛似一響,潛力四散,吹得大把焰炎吞吐不定,茂林之中,暗影幢幢,若幕鬼張牙舞爪,極為可怖。但見幕九疑倒退一步,長恨道姑衣袂飄飛,卻僅連幌兩下而已。九陰教之人,無不一驚,璧環夫人林璧環,原屬幽冥殿下,武功造詣,本不如兩殿三堂之主,而今分明已在幕九疑之上。
忽聽陳若素冷聲道:“幕殿主,本座命你動手瞭?”
幕九疑神色一變,連忙朝陳若素躬身道:“屬下急欲擒下叛徒。”
陳素者截口冷然道:“你退下。”幕九疑頓瞭一頓,面色不豫,退瞭回去。陳若素哼瞭一聲,一瞥石灣泉,道:“石護法以為如何?”
石灣泉躬身一禮,道:“教規雖有此條,然老朽以為,林璧環不可放過。”
陳若素黛眉一蹙道:“自定教規,亦不遵守,本教何以統禦屬下?何以君臨江湖?”
石灣泉暗道:“聽她口氣,竟然袒護林璧環那賤婢,哼,人言她與莫名山那小兒之事,怕是不假。”心中在想,口中說道:“教觀所定,所受”陰火煉魂“,當在七日夜以上,雖未明文規定,其意昭然,教主明察。”陳若素玉面隱有不豫,卻也未便再言。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唉,局勢至此,她也無法為力,不要讓她因我之故,在屬下之前,威信大滅,隻望這孩子能將九陰教帶上正途……”心念電轉,她為瞭不使陳若素作難,自願拚舍此身,心念一決,含笑說道:“教主……”
陳素者目光如電,見長恨道姑面色一黯,倏又開朗,已猜出她心思,暗道:“若任她死在我面前,他若知曉,必定恨死我瞭。”她於赤鎮,初見長恨道姑,口稱前輩,執禮甚恭,雖她另有解釋,隻是潛意識,仍是為瞭王笑笑,否則早就問長恨道姑一個叛教之罪瞭。眼下見長恨道姑,大有自承罪狀之意,芳心大急,峻聲截口道:“住口。”一顧石灣泉,道:“石護法,攔截林璧環,是由你全權安排,四周防護,嚴密與否?”
蔡靈靈聽到此處,芳心一動,暗道:“莫非陳若素是有意引我來此?”轉念之下,一瞥蔡嫣然,四目交投,蔡嫣然點瞭點頭,兩人俱作此想。
石灣泉聽出陳若素話中有話,微微一怔,以他功力,稍一留意,蔡嫣然與宮氏姐妹,如何瞞得住他,目光一轉,朝四女隱身之處,震聲一陣長笑。這石灣泉功力好生高強,笑聲劃破夜空,震蕩四野,直入雲霄,相隔偌遠,蔡嫣然與宮氏姐妹,已感耳膜一陣劇痛,頭腦發漲,承受不住。
蔡靈靈睹狀,芳心一急,脫口一聲嬌叱。她情急之下,那聲嬌叱,凝足功力,透過石灣泉笑聲,直穿對方耳鼓,陳若素與歷九疑,猝不及防,氣血一湧,旁侍九陰教徒,更是如雷貫頂,搖搖欲墜。石灣泉愕然住口,沉聲道:“原來有絕世高手在此,請出一會如何?”
蔡靈靈知道今夜不可能平安退出,悄聲兒道:“三位姐妹,九陰教高手雲集,你們不是敵手,待會最好避開高手,隻找那些教徒下手。”像這種話,雖是實情,卻絕不宜出口,好在三人知她純真,未有不快之感,聞言齊齊頷首。
宮月蘭笑道:“不勞關照,我本來就隻想袖手旁觀,看看你的絕世武功。”蔡靈靈抿嘴一笑,當先走出,三人隨後跟著。
長恨道姑望見蔡靈靈,脫口喚道:“靈兒,是你。”
蔡靈靈嬌聲道:“林姨,我倒要感激九陰教困住你,這次我可不能再放你走瞭。”
長恨道姑微微一笑,目光一掃蔡嫣然與宮氏妹妹,招手道:“嫣然,你與兩位姑娘權在我身後吧。”
石灣泉一瞥之下,已看出四小淺深,對方身具這等功力的,竟是盈盈十七,嬌艷如花的少女,不禁奇道:“咦。”
隻聽陳若素冷冰冰道:“那丫頭叫蔡靈靈,武聖之後。”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和尚,饒你有生公之心,怎奈頑石不點頭,還是收起婆心,拿起方便鏟。”
幕九疑幕聲道:“那一個?”
那聲音冷冷說道:“黃山李天浩。”
九陰教諸人,都不禁神色微變,眼前形勢,大出他們意料之外,璧環夫人今非昔比,蔡靈靈武功絕世,九陰教下,皆曾見過,石灣泉為人引走,迄今未返,加上李天浩與慈雲大師,九陰教已成有敗無勝之局。此際,葛天都、向省三、樊彤,眼看包圍已難有效,均回至陳若素身畔。
樊彤怒聲道:“李天浩,倒小有名氣,為何不出來,見不得人?”
隻聽李天浩冷冷一哼,道:“魑魅魍魎,老夫懶得見。”
陳若素趁樊彤與李天浩對答之時,朝葛天都道:“葛堂主之意如何?”
葛天都低聲道:“屬下以為硬拚不值,不如留待五毒宮開壇大典中,一舉殲滅這批大對頭。”
陳若素目光一掃司馬人,道:“諸位呢?”
向省三嘆道:“此事極端隱密,不知如何,竟遭他們探得,否則四位護法齊來,何懼之有,眼下也隻有如此瞭。”
陳若素微微一哂,忽然持杖向前五步,清冷的目光,盯在長恨道姑身上,道:“顧……長恨道姑,你我一搏,你自信是勝是敗?”
長恨道姑怔瞭一怔,暗道:“葛天都他們倒有罷手之意,你怎地反不肯暫退?”心中在想,含笑說道:“貧道焉是當令九陰教主之敵,自然是敗。”
蔡靈靈心中暗道:“林姨與陳若素一戰,若是失手,未免有損以往英名,大是不值。”轉念之下,挺身而出,道:“陳若素,林姨焉能與你這後生晚輩動手,幹脆由咱們打一仗。”
陳若素充耳不聞,道:“未曾動手,難斷勝負,論來我敗面居多。”語音微微一頓,道:“你我一搏,你勝,九陰教今後不再找你,我勝那就請你委曲一二瞭。”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能瞭此一事,本也不錯,隻是我固不許敗,她教主尊嚴,亦不容觸犯……”心念轉動,一瞥慈雲大師,希望他從中轉圜。
慈雲大師壽眉一蹙,道:“陳教主。”
陳若素傲然一笑,道:“大師,莫非亦想指教?”
慈雲大師含笑道:“貧僧老瞭,老不以筋骨為能,豈敢逞強鬥狠。”頓瞭一頓,道:“以貧僧之意,五毒宮開壇大典即在目前,何不稍待數日,於天下英雄之前解決,不是更好?”
陳若素沉吟不語,其實,她原意正望如此,芳心暗暗忖道:“那開壇大典,聚集瞭天下武林人物,形勢之復雜,那是不用說瞭,想解決恩怨,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