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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生活中,美好的願望總是落空,而不幸的預言卻往往應驗。

  徐倩玩火,燒瞭自傢。

  七月初,稅務局突然襲擊,檢查鵬程公司的帳目。鵬程措手不及,被翻瞭個底朝天,接著就是補稅,然後是巨額罰款。有瞭程教練的前車之鑒,鵬程和徐倩不敢不從,東挪西借,勉強把窟窿堵上,自己的傢底徹底空瞭。

  當沈蕓告訴雅琴這件事時,雅琴什麼也沒說,當時就癱在瞭椅子上。袁芳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徐倩又來添堵,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些年來,對於徐倩,袁芳和沈蕓,雅琴與其說是領導,不如說是大姐或者媽媽,但是,大姐和媽媽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當年李太太評價雅琴:人很精明,但不狠,早晚會被人踩。這話一點兒沒錯。

  雅琴知道自己心不夠狠,所以不怎麼願意和官場來往。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次被科工委的孟書記欺辱以後,雅琴真的受瞭傷,從此刻意避免和官場再打交道。金融危機之前,作為外企大公司,也許還不必刻意討好官場。現在情況不同瞭,無事則罷,若是有事,離開瞭官場的倚靠,寸步難行,而且,官場上的人脈是長期培養的,臨時抱佛腳毫無用處。

  最後,雅琴隻能對沈蕓說:“請你跟人事部打個招呼,就說我特批徐倩兩周假,還有,明天我帶點錢來,你幫我交給徐倩。”

  雅琴以為徐倩會去找她,但徐倩一直沒有出現。

  美貌是女人的財富,可能帶來幸福,也可能招致災禍。徐倩的美貌恰恰招致瞭災禍。徐倩是個好勝的女人,她總是相信,自己比別人強,自己最終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她沒有去找雅琴,一來是覺得這件事很丟臉,二來是已經拿瞭雅琴的錢,其它的恐怕雅琴也幫不上。解鈴還需系鈴人,徐倩隻能去找另外一個人,一個令人厭惡的,神通廣大的人。

  在一個環境優雅的會所裡,徐倩找到瞭孟局長。

  孟局長和幾位老板,正在品著法國紅酒。不知為什麼,孟局長的叔父,老孟書記也在場。舞池裡,伴隨著舒緩的音樂,紅男綠女們輕歌曼舞著。

  對於徐倩的出現,孟局長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沒想到這麼快,看來得提前收網瞭。

  徐倩看上去有些憔悴,滿臉倦容,但依然遮不住平日的光彩。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下面是黑色的長筒絲襪,和黑色的高跟皮鞋,顏色單一卻不單調,更襯托出肌膚的雪白。

  “這位是通訊公司的徐經理,徐倩,人稱商場一枝花。”孟局長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向老板們介紹,“我和徐經理最近有一次合作,有些不那麼完美,今天徐經理就是來和我商量,怎麼把不完美變成完美。是這樣的吧,徐小姐?”

  徐倩知道孟局長話裡有話,但也隻能點點頭,算是和大傢打過招呼。她註意到老孟書記嘴角流出來的口水,不由得一陣惡心。

  這時,一隻新的舞曲奏響起來。孟局長站起身,對大傢說:“各位自便,我和徐經理有點生意要談。”

  老板們忙不迭地回答:“您忙著,您忙著。”

  孟局長伸出瞭一隻手:“徐小姐,請!”

  這是一曲慢四,正好方便講話。孟局長雙手扶著徐倩的腰,慢慢地挪著步子。徐倩的手無處可放,隻好像其她女人一樣,搭在男伴的肩上,看起來好像貼面舞一樣。

  “徐小姐,這麼快就繃不住瞭?是來求情的吧?”

  “不,不是,我是來給您道歉的,上次我做事不周到,到您傢打擾瞭您夫人。”

  “這就對瞭嘛,徐小姐啊,不是我說你,你做事確實不周到。”孟局長得意地笑瞭,“你想拿我老婆壓我,也不搞清楚,我當初雖說是靠她娘傢起傢的,可我那老嶽丈早就失勢瞭,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啊,你懂不懂?”

  “我懂,我現在懂瞭,我知道自個兒哪兒錯瞭。宰相肚裡能撐船,求您賞我們全傢一碗飯吃。”

  “唉,難辦啊,你們傢偷稅漏稅,證據確鑿,罰單開瞭,你們也認瞭,現在怎麼翻案?難吶。”孟局長搖搖頭,把徐倩摟緊瞭一點。

  “您誤會瞭,局長,我們犯瞭法,就得伏法,不能讓您為難。”徐倩註意到男人越貼越近,但也沒有辦法,隻能更加放低身段,“我是求您,您局裡的綠化工程,能不能還是給我們傢做?我們想找這麼個機會將功補過。”

  “好說,也難說,政府工程都要經過招標,廉政建設的一部分嘛,不過,”一縷女人的體香鉆入孟局長的鼻孔,他不由得心神一蕩,把徐倩更拉近瞭一把,差點就碰到那高聳的乳峰,“徐小姐,這就全看你的態度瞭。”

  徐倩沒有急於回話。

  孟局長的嘴湊瞭過去,幾乎貼在徐倩的臉上,手,也越來越不安分,從女人的腰部,慢慢滑下去,最後停在瞭飽滿的後臀上,輕輕地撫摸著。

  徐倩心中慍怒,卻又不能表露出來,畢竟是來求人的,於是,她停下舞步,做出恭順的樣子問:“局長,我們一分純利不要,全都孝敬您,隻留材料費和人工費。您看,這態度合適不合適?”

  孟局長知道這是徐倩在服軟,心中暗喜。陽具,慢慢地挑起來,隔著褲子,硬硬地頂住瞭女人的小腹。徐倩像是被蛇咬瞭一口,不由自主打瞭個冷戰。

  “徐小姐,你還是不瞭解我,我從來不把事情做絕。過去在基層打麻將,我從不通贏全吃,到最後總要拿出一部分賺頭,給大傢分分。這樣呢,大傢下次還願意跟我玩兒,我也還有的賺。”孟局長更加得寸進尺,手,順著女人的股溝,向兩腿之間的隱秘部位探去,一面放肆地撫弄著,一面頗為通情達理地繼續說,“我拿走純利,你們靠什麼維持?靠什麼吃飯?你們不是白做瞭嗎?徐小姐,賠本賺吆喝的事,大公司能做,你們可做不瞭。”

  徐倩隨著音樂的節奏,挪動起腳步。她輕輕扭動著身體,一面不動聲色地試圖擺脫男人的撫弄,一面故作嬌媚地反問:“局長,那我們也不能不孝敬您是不是?那樣就壞瞭規矩。您要我們怎麼感謝您呢?”

  “徐小姐,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孟局長的下體在女人身上蹭著,講話,越來越露骨,“我那外宅,地址你沒忘記吧?明天中午,咱們談談項目的具體細節?”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個項目給你們傢;你們傢呢,把你給我用一次,就一次。”

  徐倩沒有驚慌,她早就預料到瞭,也想過對策。

  “孟局長,您這要求吧,合情合理。”徐倩的雙手,摟住瞭男人的脖子,身體,卻微微後退瞭一些,“可是吧,您看我已經不年輕瞭,又生過孩子,我怕伺候不好您。出門的時候,我想過瞭,最近來瞭一個捷克民間歌舞團,都是十七八歲的小鎮姑娘,幹凈得很,我出面,給您請兩個?”

  “哈,哈,哈!”孟局長大笑起來,“你的孝心我領瞭,不過,東歐雞我玩兒膩瞭,那個皮膚啊,實在太糙。”

  “西歐的或者北美的我也能請到,北外的留學生,就是歲數大一點兒,二十多。”

  “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個祖宗。”男人搖搖頭。

  徐倩還不死心,拿出瞭最後一招:“局長,要說伺候男人,南美的姑娘最放得開。我認識一個委內瑞拉的,才十六歲,發育得那個好,從小在世界小姐培訓班裡長大的,您看?”

  “不用,不用,徐小姐,我就要你!”孟局長摟緊徐倩,一面猥瑣地蹭著下體,一面毫不遮掩地說,“你也不是什麼黃花閨女,這點小事還猶豫,出門做什麼生意嘛,回傢當傢庭婦女算瞭。徐小姐,你看,我的雞巴硬瞭,就想操你一把,操完瞭,我爽你也爽,你老公更爽,他得著項目,賺錢瞭,可不是更爽嗎?”

  徐倩再次停下舞步。

  中國人喜歡三,比如三板斧,三個錦囊妙計。出門前,徐倩也就想出這三招,現在三招都用完,她沒辦法瞭。其實徐倩早就知道,這三招沒什麼用處,隻是不死心,心懷僥幸而已。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溜走。

  音樂停止瞭。

  舞廳裡的燈光,昏暗淒然。

  徐倩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丈夫絕望的神情,還有孟局長醜陋的嘴臉。她知道,誰也幫不瞭她,除瞭孟局長。為瞭拯救丈夫的事業,妻子就一定要出賣肉體嗎?徐倩要吶喊,要控訴,千言萬語,無從說起,自己為什麼去走局長夫人這條路?為什麼不事先瞭解清楚,局長夫人根本沒有影響力?徐倩內疚著,懊悔著,難道,自作聰明就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她不甘心,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但是,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孟局長雖然是最可惡的人,卻是唯一能給她希望的人。

  “徐小姐,願不願意給我操,說個痛快話兒。”徐倩還在呆滯中,孟局長已經不耐煩瞭,冷冰冰的聲音,好像從地底下傳來,“我不難為你,你自已想清楚,別又當婊子又立貞節牌坊,我這是想幫你。你記著,我要不幫你,以後這地面兒上沒人敢幫你,你信不信?想讓我操的女人排著隊呢,不說話,我可走瞭。”

  “別,別走,”徐倩一把拉住孟局長,“我,我願意。”

  徐倩說出最後的三個字,仿佛虛脫瞭一般,冷汗,濕透瞭內衣。出門前,徐倩就預料到瞭這樣的結果,也做好瞭獻身的準備,因為羊是很難與狼討價還價的。

  孟局長心中暗喜,這欲擒故縱的招數還真靈。他換瞭一副嘴臉,涎笑著捏瞭徐倩地屁股一把,然後松開手,說:“徐小姐果然聰明,不愧是商場一枝花。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在外宅等你,來不來隨你的便,你現在可以走瞭。”

  “好吧,那你必須把合同簽好,我不想參加什麼招標競標。”

  “好,一言為定!”

  徐倩木然地轉過身,向大門走去。她剛邁出去兩步,又被孟局長叫住瞭。

  “徐小姐,聽說過沒有,要想俏,一身皂。你明天把身子洗幹凈瞭,就穿現在這一身兒,記住,黑裙子,黑絲襪,黑高跟兒,操起來帶勁兒。”

  徐倩沒有說話,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瞭。

  孟局長目送著美貌的婦人,消失在舞廳的門口,心中好生得意,暗想:嗯,雖然沒有把袁芳弄到手,先拿這個瀉瀉火兒也不錯。

  孟局長回到座位上,老板們畢恭畢敬,陪著笑臉討好地問:“局長,拿下瞭?”

  “拿下瞭。這天底下還有我拿不下的?”

  “對,對,對!”老板們忙不迭地陪著話,“局長就是想玩兒嫦娥,吳剛也得乖乖地送下來不是?”

  孟局長得意地笑瞭,舉起酒杯,猛灌瞭一口,禁不住心馳神蕩:這嫦娥到底長什麼樣?結過婚,逃到廣寒宮的時候,二十出頭,古人生活苦,老得快,應該像現在三十歲的女人,嗯,差不多就是袁芳的樣子。

  想到這裡,孟局長有些惆悵:那個袁芳,怎麼這麼沉得住氣?難道還真拿她沒辦法瞭?

  正在這時,手機響瞭,孟局長拿起來,懶洋洋地掃瞭一眼號碼,猛地一個激靈,頓時酒醒瞭一半。他坐直身體,手機裡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低低的。

  “是我,我想好瞭,你明天過來吧。”

  孟局長舉著手機,忘記瞭講話。

  對方掛機瞭。

  盲音。

  孟局長放下手機,陷在沙發裡,他問自己:老孟啊,你睡過多少女人?怎麼一個電話,就亂瞭方寸?

  老板們看在眼裡,不敢打擾。

  過瞭好一會兒,孟書記慢慢地抬起頭:“對不起各位,失陪瞭,我得回去休息瞭,明天上午有要事。”說罷,孟書記站起身,又想起什麼,轉過頭對老孟書記說:“叔,替我再陪老板們一會兒。明兒個上午您到我那兒幫個忙,替我穩住剛才那個妞兒。”

  就在孟局長對徐倩攤牌的時候,會所二樓的一個雅間裡,沈蕓正和她丈夫的老板李校長在一起。這裡的氣氛和樓下完全不一樣:沒有五光十色,更沒有紙醉金迷,絲竹聲中,隻有一男一女,和兩杯清茶。

  燭光之下,沈蕓正淚流滿面,因為,李校長剛剛講完一個故事,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李校長在讀碩士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初戀。那是一個上海姑娘,本科在讀,身材嬌小,一口吳儂軟語,特別喜歡白色。也許是厭倦瞭上海男生的矯情,那姑娘和忠厚的北方小夥兒小李,也就是現在的李校長,走到瞭一起。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年輕人忘卻瞭城鄉差別和門戶之分。終於,姑娘要畢業瞭,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瞭面前:如果繼續熱戀下去,下一步就是結婚,而結婚,是不能瞞住姑娘的父母的。上海姑娘的父母來到北京,拆散瞭這對單純的戀人,硬生生地把姑娘帶回瞭上海。小李後來發憤用功,讀博,結婚,出國,海歸,但是,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上海姑娘。初戀成瞭李校長心中永遠的痛。那姑娘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沈蕓,和一個更好聽的昵稱,小蕓兒。

  “校長,您就是因為我的名字,才這麼幫我們,還不收我們的禮,是嗎?”

  李校長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們的名字一樣,相貌也差不多,特別是你們的性格,一樣的善良和單純,又都有一點兒軟弱。”

  “那,您有那個小蕓兒的相片嗎?”沈蕓好奇地問。

  “沒有。”李校長痛苦地搖搖頭,“我那時年輕,不懂事,特別恨她父母勢利,看不起我們鄉下人,我也恨小蕓兒不堅決,一氣之下把她留下的東西都銷毀瞭。”李校長長嘆一聲,又補充道:“這麼多年瞭,我至今還記得,她姆媽痛哭流涕,講述當年的上海女知青,和鄉下人結合之後是多麼不幸,我也記得,她聽完姆媽的話,是多麼猶豫和動搖。”

  “可是,知青的事兒確實是真的,你看咱們這兒的北京知青,在內蒙插隊的,多慘啊,所以也不能怪小蕓兒,我是說那個小蕓兒。”

  “是,你說得對。”李校長點點頭,“小蕓兒的骨子裡,其實也看不起鄉下人,細想起來,如果我和她真的結婚,時間長瞭,也未必處得好。”

  “您要這麼想我就放心瞭。”沈蕓情不自禁地說,“李校長,真沒想到,您原先也這麼不順。”

  李校長抬起頭,看著沈蕓:“其實,我都記不清楚她的模樣瞭。要是不遇到你,小蕓兒,再過幾年我可能就把她徹底忘記瞭。從你第一次來找我,談你丈夫的職稱的時候開始,我就認定,你的模樣,就是她的模樣。”

  “是嗎?”沈蕓有點不好意思,微微低下瞭頭,兩隻手,不安地擺弄著茶杯。

  李校長伸出雙手,捉住沈蕓的小手,緊緊握住:“小蕓兒,你不知道,我是多麼愛我的小蕓兒。”

  “嗯。”沈蕓的頭更低瞭,她試著抽回雙手,但是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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